[原创] 半个月亮爬上来（散文）

半个月亮爬上来（散文） 　　上弦月爬上了山坳，虽不甚明亮，但路上有了层淡淡的水银样的光。一双双粗重的脚印走在小道上，踩得寂静的村庄轰轰响。尔后，这响声渐传渐远，以至大地上空寂无声。
　　汉子们不说话，只有一声一声的呼吸声，应和着大地和村庄的节拍。只有手上紧紧握着的弯弯的镰刀，闪着清色的光；只有映在眼里半明半亮朦朦胧胧的月光，带给他们些丝希望的光亮——如同人人捧着一个笑眯眯、温柔柔的月牙儿，兴高采烈地往前走。那些清清淡淡似有似无的麦香，仿佛要渗进人的鼻孔和心扉里，浸透进村子的眼帘和灵魂，也似乎要流进人的心里来，而汉子们也似乎被这独特的甜蜜的气息所迷醉所倾倒，四下里唯有一下、一下小小的红光一闪一闪，像在燃亮又一个霞光满天的好日子。
　　鸟儿们呆呆地蹲在树枝上，没精打采的样子，好像还在睡梦里，又好像清醒着。野兔竖起前爪张望一番：望一眼这一队半夜里疾步行走的人，便一跺脚，潜进了遥不可及的庄稼地。这里那里都是平展展、金黄黄的麦田，有些金黄有些鹅黄有些杏黄有些依然泛着绿意。眼前没有一寸空地，层层叠叠牵牵连连的都是绿色的庄稼和随意生长着的植物。几乎每一片田地、每一寸土壤，都长着或养人或观看或自生自灭的绿色的东西，或高大或矮小或粗壮或瘦弱或茂密或疏朗的各种树木，像忠诚的卫士，又像是友好的伴侣，簇拥着村庄、家园和田地。
　　在河西，绿洲往往和树木有关。想想看，假设没有了像云霞一样灿烂的树木萦绕大地，像花朵一样靓丽的色泽装饰着家园，恐怕呈现在人们面前的西部世界，该有多么的荒凉和难看了。而汉子们对这些似乎都司空见惯，熟视无睹。他们熟悉和了解这里的一切，知道这些树木就像知道自己田里长着多少根草一样。他们没有功夫欣赏这一切，他们得继续赶路，必须要在太阳冒出影之前好好割几趟麦子。
　　 黎明的气息潮湿而清冷，一弯残月慢慢向西面山腰缓缓滑落。东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路在汉子们的眼前亮堂了许多。看不见渠水的流淌，只听见一缕缕淙淙的流水声传入耳鼓，像个亲密无间耳朵恋人，又像是跑来和父母撒娇的孩童，绕着那些田野，低吟浅唱一曲不知名的歌。
　　 汉子们终于抵达此行的目的地，手心里呵一下，既是给自己鼓个劲，也是提醒别人可以开镰了。他们都不说话，也没有时间没有机会说话。有微明的天光照着，有半个月亮在天上望着，能不使劲干活吗？
　　这里那里只听见“擦擦、擦擦”的挥镰割麦子的声音。有人平蹲在地里，一下一下不慌不忙地割着，不要认为这样速度慢，只要一刻不停下手中的镰刀，半天功夫就能放倒好大一片地的麦子。这样割田可以培养人的耐力和韧劲，会割麦子的一般往往都这样，便割便捆，顺便把遗落在一旁的麦穗儿顺手拾一拾。就是一个不会割麦子的人，只要听见那匀称极富韵律的声音，只要看见那些低低的麦茬、那块整齐干净像个篦子耧过一样的麦田，就可判定一定是个会务习庄稼的人；有人干脆半蹲半站，像虾米似的半弓着腰，“刷刷刷、刷刷刷”地向前推进——可这需要极大的力气，而且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汗水像小溪似的在汉子们的头上、身上往下淌，需要擦一擦汗、直一次腰。这时的风就成了香饽饽，极常受人们的欢迎。
　 而有月光照耀的此时，这里那里都会有一股股随意溜达的爽爽的风，像体贴而殷勤的妻子，像听话而温顺的孩子，萦绕在人们的周围，也是这些汉子们更加快了手中割田的动作——想想看，一年四季的辛辛苦苦，大半辈子的努力把挣，还不是为了妻子儿女的幸福，还不是为了家庭的光阴好一点。这样想着，似乎镰刀更轻了，手中的麦子更听话了。
　　天渐渐亮起来了，汉子们依然不停下手中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