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绿铺原野车前草

　　车前草，古人见你绿铺原野，且多生在车辆经过的路边，顺便给你起了这样的名字。你多年生草本形状，独特成绝无类似，植物学家只得单独把你划分为车前科、车前属。 　　车前草，其实在民间。你是有许多别名的。称你为草的有牛舌草、虾蟆草、钱贯草、白贯草、猪耳草、饭匙草、七星草、五根草、蟾蜍草、灰盆草、钱串草、五斤草、医马草、马蹄草、黄蟆草、打官司草、当道草；称你为菜的有牛甜菜、车轮菜、车轱辘菜、猪肚菜、田波菜、驴耳朵菜；因见你常为牛马践踏而称你为舄的有马舄、陵舄、牛舄、胜舄；另外，还有芣苢、牛遗、地衣、鸭脚板等名称。众多质朴的别名，是你分布地域广阔的明证。正因为你喜欢生长在古驿道边，种实易被车轮辗转、马蹄传代捎往远方，泥车辙印里，奔马飞蹄下，才为你远播出这么多异姓别称的吧？ 　　车前草，你的叶丛生基部，叶片椭圆形，条状叶脉清晰。宛若开在地上的绿色花朵，优雅的叶片拱卫着穗状花序；穗上细密的花朵，或月白、或浅绿、或淡紫，星星点点的没有花样。结出的蒴果，小的可怜。放大镜下观察，呈稍扁的长圆形，或类三角形，颜色从棕至棕黑，背面微隆，腹面平坦，凹陷的种脐为黑灰色。一条种穗上，种子大约上百粒，每棵至少四、五条种穗。你的繁育能力，由此可知有多厉害。 　　小时候，我熟悉的草中，有青青菜、马齿苋、茵陈蒿、蒲公英、益母草、节节草、苜蓿、蔓草，再就是你了。清晨，在母亲敦促中懒懒的穿衣，睡眼惺忪下地为猪羊砍草，沟头地边路旁，你总会帮我的大忙。家中那些肚儿圆圆的张口物，大半由你给填饱。周末时候，同学相约，手持镰刀去大洼里砍草，聚拢进红荆筐里的草儿中，一准有你。筐盈草满，伙伴们就在你的注视下玩鞋排游戏。三个人，六只鞋，把其中的三只相依立好，另外人手一只，后撤20米，划一横线。立在线端，抛出手中的鞋，击倒立着的。以击倒次数多寡定输赢，输者要罚两把所砍的草儿作罢。玩到兴致高涨，洼里一片欢笑，爆土混合汗水，把我们变做泥猴儿。你躺在草筐里，一定会窃笑我们如此顽劣吧？ 　　车前草，古人把生于路中间的你称谓车前，把生于道路两侧的称谓芣苢。《诗经》中，就有一群妇女采集你时所唱的歌：“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诗歌反复重叠，动作传情，声韵传情，展示出妇女们越采越欢快的兴致。自然生动，涵咏从容，不着乐字，尽得风流，恍听平原绣野，田家妇女，三五结伴，于风和日丽中边采边唱，群歌互答，余音袅袅。可见早在上古，人们已把你当菜来采食了。 　　车前草，先民在食用你的过程中，渐而发现你的药用功能。以你为主做成的药膳，有“车前叶粥”、“车前竹叶甘草汤”、“车前赤豆玉米须汤”、“车前茵陈公英汤”、“车前野苋菜汤”，都有其很好的服用功效。《神仙服食经》中，说你别名地衣，是雷的精灵，服了可隐形，把你推崇成了神草。《本草纲目》中介绍你：凡利水之剂多损于目，惟车前草能解肝与肠之热，湿热退而目清矣。唐代诗人张藉，就用你疗好了目疾，为此曾留有诗作《车前子》：“开州五月车前子，作药人皆道有神，惭愧文君怜病眼，三千里外寄闲人。”西汉名将马武，征讨羌人时被困荒野。军粮殆尽，酷暑久渴，兵马皆小便难泄，色如血红。幸亏发现战车前的你能治便赤，神助马武率兵走出了困境。官至枢密副使的欧阳修，曾患急性痢疾，群医无策，御医怯步。其夫人幸得一民间秘方，即以你的籽实研末，米汤饮服，奇迹般治好了病症。闻知此秘方的众医师，珍贵地把你记录进医案。车前草，你的药用价值这样神奇，怎么能不使你名满海内呢？现代医学研究表明，你的全身含有车前甙、桃叶珊瑚甙，熊果酸、甾醇、甾醇酯、维生素、蛋白质、胡萝卜素、脂肪、硫胺素等成分，难怪你与其他中药配合，能够治疗30多种疾病呢。 　　车前草，你为民众解饥馑，你为生灵疗病疾，可歌颂你的诗词却寥寥无几。古人见你遍生驿道，任车马践踏，故而寓意你“卑微”和“低贱”，而这正是上下千年，很少有人把你歌颂的缘故吧？许多诗人词人彩笔搜奇，描述梦草招春、秀草摇风，描述涧草勤绿，秋草陨霜，而背了“卑微”、“低贱”名声的你只得默默无语。惟其如此，韩愈的那首《题于宾客庄》就愈显难得了：“榆荚车前盖地皮，蔷薇蘸水笋穿篱。马蹄无入朱门迹，纵使春归可得知”。韩愈的诗，以力大思雄，硬语盘空，纵横奇崛著称，而这一首，却写来清新自然，意境独造，恰如一幅水墨画，虽是晚春，画面中依然洋溢勃勃生机。车前草，位卑者未必贱，位尊者未必贵。这也许是你所给予我们的启示。韩愈把你和榆荚并列，你应该感到欣慰吧？ 　　车前草，其实在许多描绘草的诗句里，绝对有你存在。“篱声新蟋蟀，草影老蜻蜓”。我以为，在低飞蜻蜓的眼中，应该有你；“蝶飞芳草花飞路，把酒已嗟春色暮”。我以为，蝴蝶停歇的草叶上，应该有你；“风开水面鱼纹皱，暖如草心犀点透”。我以为，飘忽的柔风所到处，应该有你；“牛羊散漫落日下，野草生香乳酪酣”。我以为，在牛养啃食的芳草中，应该有你。我特别欣赏把你称做“地衣”，绿铺原野，碧烟茫茫，大地由你做衣裳，青满闲处添姿色矣。 　　车前草，你从不择地而生，籽落处，就地扎根，原野因你而生机勃勃。你身矮贴地，花不鲜艳。但你却饥能食病能医，平凡而不平庸，默默奉献的品格令人可敬。随着时代的前进，古老的土路渐渐被沥青路、水泥路、高速公路、高速铁路所取代，以车前命名的你，无奈被边缘化了。但你坦然面对变故，依然茂盛在原野，茂盛在不为人注目的地方。我相信，当人们厌倦了城市化的繁荣与拥挤，重返清新广阔的大自然时，当会惊喜发现绿铺原野的你。哪首古老的歌谣，当又会回荡在人们的耳畔：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