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愧鸣沙山
2021-12-23叙事散文锦舍丽人
我清楚地记着游览鸣沙山时的情景。我们是在日出之前到达鸣沙山的。是当天第一拨儿叩响沙山之门者。悠远、绵延起伏的沙山像一位酣睡的女子,土黄色的沙梁、沙丘似她素雅、褶皱的睡裙和丰满、袒露的胸。恬静、朦胧的这份辽阔和大美紧紧地把人的视线拉向深远,直……
我清楚地记着游览鸣沙山时的情景。
我们是在日出之前到达鸣沙山的。是当天第一拨儿叩响沙山之门者。悠远、绵延起伏的沙山像一位酣睡的女子,土黄色的沙梁、沙丘似她素雅、褶皱的睡裙和丰满、袒露的胸。恬静、朦胧的这份辽阔和大美紧紧地把人的视线拉向深远,直进入沙海深处。那该是如何寂静、安祥的世界!只有被称为沙漠精灵的一列列驼队叮叮当当穿梭其中,驼铃声便是这山与那山的交流和耳语。
鸣沙山的沙子洁净如雪、细软如面。正如任何一件美好之物,没有人忍心破坏一样,谁又忍心再穿上鞋子去踩踏?鞋呢,或提手里,或系在背包带上,赤脚迫不及待地深入到细软、温热的沙子中,让舒服的感觉霎时倒淌至心。
在这浩瀚的沙的世界,谁能想到有一弯清泉静若处子端坐沙山之怀。亘古及今,流沙如泄,漠风如嗥,为何就吞咽不掉这月牙般大小的一湖圣水,从而形成沙泉共处,相安无事;沙水共生,相映成趣的神奇景观?月牙泉到底从哪儿来?鸣沙山真的鸣响吗?
世界上,越是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方越是诞生着各种各样的传说。
于是我在《丝绸之路上的未解之迷》一书中看到:从前这里没有鸣沙山也没有月牙泉,只有一座雷音寺。有一年寺院举行圣大节日——浴佛节。僧徒吹经号、唱经歌、做道场,当住持方丈端出一碗雷音寺祖传圣水准备“洒圣水”时,忽来一位外道术士大声挑战,要与住持方丈斗法比试高低。只见术士挥剑作法,口中念念有词,霎时间,天昏地暗,狂风大作,黄沙铺天盖地而来,不一会儿便把雷音寺埋在沙底。奇怪的是寺庙门前那碗圣水却安然无恙,还放在原地。术士又使出浑身法术往碗内填沙,但任凭妖术多大,碗内始终不进一颗沙粒。直至碗周围形成一座沙山,圣水碗还是安然如故。术士悻悻想离去,忽听轰隆一声,碗倾泉涌,形成了月牙泉,术士变成一滩黑色顽石。
而对于鸣沙山,传说是很久以前,有一位将士领兵西征,他们的军旗和将士的铠甲分红、黄、绿、白、黑五种颜色。他们越过居延海,跨过祁连山,浩浩荡荡,一日抵达一个山清水秀、草密林茂之地安营扎寨,准备休整几天,半夜却遭遇大批盗贼袭击,积尸成山,血流成河。盗贼暴行激怒了天神,突然间,狂风大作,滚滚黄沙从天而降,顷刻之间将作战双方埋在了一起,形成了沟壑纵横的累累沙丘,遂变成了现在的大沙山。以后,沙山每到刮风时,就自己作响,好似锣鼓齐鸣,又像刀剑撞击,人们就称之为鸣沙山。今天,鸣沙山的沙子的五种颜色,正是五色旌旗、五色铠甲变成的。
传说总归是传说,实在难以征服所谓后现代的我们。而且我感觉这些故事编得既不生动、惊艳,又无曲折、离奇之境。相比较,我更偏向今天科学和地质原理对于它们的解释。 于是我在深深的惊叹和费解之余,一无所知,一无可想。
我只单纯地被这美景陶醉着,与朋友一起登沙山时,陡立松软的沙山,上一步退两步,眼看前面的人在一米开外,可是要赶上或超过是不可能的。那种耗尽体能却裹步不前的有趣活动,使我们边爬边艰难地笑成一片,好不容易爬上沙梁时,个个已是大汗淋漓。上得山来,才发现,主峰还在后山。第一次的激情就在此间消耗殆尽,于是一个个趴在立如刀背的沙梁上,或小憩或望远或游思。沙山北边十里开外,孱弱的疏勒河一路孤单、寂寞地经沙漠流向沙漠。
躺在如缎的五彩沙海中,我享受着蓝天、白云、宁静和旷远。我哪里知道,就在这流云一般的沙梁上,锦缎似的沙洼里,摇曳着头戴太阳帽、身着拖地长裙、举眉颔首皆妩媚、伸手投足都潇洒的三毛? 这是新近读贾平凹的《朋友》才得知的。原来三毛死后四个月后,她的朋友陈先生按照三毛的遗嘱背了三毛生前的一大包穿的用的,把形式上的三毛“送”到了鸣沙山。(内容上的三毛早已天马行空,无处不在。)陈先生熟知,平凹与三毛神交已久,彼此仰慕,本约定春暖花开就要见面,哪知,三毛……。陈先生去敦煌时,专门在西安停留,背着三毛冒雨拜访了平凹,虽是阴阳两隔,平凹说“终是见面了。”陈先生本要在鸣沙山为三毛立一个衣冠冢,又想这样一来,会成为一旅游景点,游人将在这里烧香祈祷、拥挤拍照,这不符合三毛的率真、简单、自由的性情。于是,只找了一块地方,焚烧了她的衣物,入沙为安。 读到此,我心阵阵愧疚和难过,惭愧自己怎么那么孤陋寡闻,怎么在鸣沙山那么漠视三毛的存在,而简单疯狂地大喊二叫玩沙登沙滑沙?!记得从山顶下滑时,一溜七八个,每人的双脚登到前者的腰部,加快下滑速度,刺激的感觉让人颤栗不止,可我咋就陶醉在自己的游戏中,而从来不顾及三毛?我可是一直五体投地地崇拜和喜欢着三毛的啊!崇拜她挥笔如泼,洋洋洒洒,写自己所想、所为、所爱、所恨;羡慕她横跨亚、非、美三大洲的旷世爱情;喜欢她朴素、优雅之文风,还有那拖长裙、吊大耳环、戴大沿帽的潇洒劲儿。我应该找块安静之地,默然在心述说自己曾经的喜爱和现在的怀念之情,兴许能被启迪一丝半缕的写作灵感。三毛生前不认识读者如我,可现在我行走在她安息的土地上,她应该是知道的。她是沙漠里的精灵,否则怎么可能因看了一眼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关于撒哈拉沙漠的描述后,毅然决然嫁到沙漠,在沙漠里一个叫坟场区的荒僻处安下家?!在那里她经历和忍受了生活、环境的磨难,经受了异域习俗的挑战,可是这个精灵一般的女子,柔情似水的女子,却勇敢地在沙漠里白手起家。烈日下,她跟着健悍的卡纳利群岛妇人去提水,三步一喘五步一歇,汗流如雨,面红耳赤;找一块木板放在膝盖上写作;讨来家俱店不要钱的包装棺材的长木箱来做家俱,还高兴地跟在驴车后,一路吹着口哨;捡一只废旧轮胎改作沙发,最终在沙漠中建起了美丽高雅的城堡,甚至吸引来当地摄影杂志记者采访拍摄。她特立独行的性格和与众不同的气质以及经久不老的姐弟恋,都使曾经韶华之年的我神往之。 “撒哈拉沙漠,在我内心的深处,多年来是我梦里的情人啊!”这个为沙漠而生的女子,就以这般急切之情投入系着她半生乡愁的撒哈拉沙漠。她的到达,使撒哈拉沙漠生动起来,她的离经叛道,向封建落后的撒哈拉发动了挑战,使愚昧的撒哈拉人思想得到启发,向往先进,崇尚文明。可是三毛到底是中国人,当她一生的至爱荷西客死沙漠、三毛在他身旁滴完最后一滴眼泪后,她最终回到了生她养她的台湾。在极度的身体和精神摧残之下,三毛气积成屙,终于病倒了。倔强的三毛,特立独行的三毛在1999年初选择了自缢,结束了48年风雨飘泊、青春不老的人生。 三毛的死是壮美的,符合她一生果敢独立的性情。只是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想一半葬于台北,一半葬于浙江水田地她到大西北走了一圈后,改变主意不葬水田葬沙漠?难道在她眼里,鸣沙山是撒哈拉的一个缩影?难道鸣沙山又可释放三毛一腔未了的沙漠情怀?在撒哈拉,她曾那么把自己看作一个局内人,关心和热爱着沙漠里的童叟妇孺,牵挂着那里的干旱缺水问题,关注并支持着撒哈拉民族的独立与解放,那么今天,她一定也格外地关注着月牙泉水位下降问题,关注着鸣沙山的整体环境与生态保护。 我的羞赧继续增长着。囿于柴米油盐、肚腹暖饱的我,压根儿不知道三毛在鸣沙山啊。于是就那样放肆地、浅薄地在鸣沙山尖叫打闹!原以为,地处西北边陲、气候干燥,冬有漠风,夏有毒日的鸣沙山过于偏远、孤寂,今得知三毛的灵魂在此,以她慧心如兰,灵性如风、知性如铭,爽性如铃的品质,她定是天天山上山下,泉边水中到处游走,有这样一位大智大惠的女子日日做伴,夜夜守候,鸣沙山还会孤独吗?月牙泉还会枯竭吗?
不会的,不会的。 惟有,我的抱愧萦绕不散。
而对于鸣沙山,传说是很久以前,有一位将士领兵西征,他们的军旗和将士的铠甲分红、黄、绿、白、黑五种颜色。他们越过居延海,跨过祁连山,浩浩荡荡,一日抵达一个山清水秀、草密林茂之地安营扎寨,准备休整几天,半夜却遭遇大批盗贼袭击,积尸成山,血流成河。盗贼暴行激怒了天神,突然间,狂风大作,滚滚黄沙从天而降,顷刻之间将作战双方埋在了一起,形成了沟壑纵横的累累沙丘,遂变成了现在的大沙山。以后,沙山每到刮风时,就自己作响,好似锣鼓齐鸣,又像刀剑撞击,人们就称之为鸣沙山。今天,鸣沙山的沙子的五种颜色,正是五色旌旗、五色铠甲变成的。
传说总归是传说,实在难以征服所谓后现代的我们。而且我感觉这些故事编得既不生动、惊艳,又无曲折、离奇之境。相比较,我更偏向今天科学和地质原理对于它们的解释。 于是我在深深的惊叹和费解之余,一无所知,一无可想。
我只单纯地被这美景陶醉着,与朋友一起登沙山时,陡立松软的沙山,上一步退两步,眼看前面的人在一米开外,可是要赶上或超过是不可能的。那种耗尽体能却裹步不前的有趣活动,使我们边爬边艰难地笑成一片,好不容易爬上沙梁时,个个已是大汗淋漓。上得山来,才发现,主峰还在后山。第一次的激情就在此间消耗殆尽,于是一个个趴在立如刀背的沙梁上,或小憩或望远或游思。沙山北边十里开外,孱弱的疏勒河一路孤单、寂寞地经沙漠流向沙漠。
躺在如缎的五彩沙海中,我享受着蓝天、白云、宁静和旷远。我哪里知道,就在这流云一般的沙梁上,锦缎似的沙洼里,摇曳着头戴太阳帽、身着拖地长裙、举眉颔首皆妩媚、伸手投足都潇洒的三毛? 这是新近读贾平凹的《朋友》才得知的。原来三毛死后四个月后,她的朋友陈先生按照三毛的遗嘱背了三毛生前的一大包穿的用的,把形式上的三毛“送”到了鸣沙山。(内容上的三毛早已天马行空,无处不在。)陈先生熟知,平凹与三毛神交已久,彼此仰慕,本约定春暖花开就要见面,哪知,三毛……。陈先生去敦煌时,专门在西安停留,背着三毛冒雨拜访了平凹,虽是阴阳两隔,平凹说“终是见面了。”陈先生本要在鸣沙山为三毛立一个衣冠冢,又想这样一来,会成为一旅游景点,游人将在这里烧香祈祷、拥挤拍照,这不符合三毛的率真、简单、自由的性情。于是,只找了一块地方,焚烧了她的衣物,入沙为安。 读到此,我心阵阵愧疚和难过,惭愧自己怎么那么孤陋寡闻,怎么在鸣沙山那么漠视三毛的存在,而简单疯狂地大喊二叫玩沙登沙滑沙?!记得从山顶下滑时,一溜七八个,每人的双脚登到前者的腰部,加快下滑速度,刺激的感觉让人颤栗不止,可我咋就陶醉在自己的游戏中,而从来不顾及三毛?我可是一直五体投地地崇拜和喜欢着三毛的啊!崇拜她挥笔如泼,洋洋洒洒,写自己所想、所为、所爱、所恨;羡慕她横跨亚、非、美三大洲的旷世爱情;喜欢她朴素、优雅之文风,还有那拖长裙、吊大耳环、戴大沿帽的潇洒劲儿。我应该找块安静之地,默然在心述说自己曾经的喜爱和现在的怀念之情,兴许能被启迪一丝半缕的写作灵感。三毛生前不认识读者如我,可现在我行走在她安息的土地上,她应该是知道的。她是沙漠里的精灵,否则怎么可能因看了一眼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关于撒哈拉沙漠的描述后,毅然决然嫁到沙漠,在沙漠里一个叫坟场区的荒僻处安下家?!在那里她经历和忍受了生活、环境的磨难,经受了异域习俗的挑战,可是这个精灵一般的女子,柔情似水的女子,却勇敢地在沙漠里白手起家。烈日下,她跟着健悍的卡纳利群岛妇人去提水,三步一喘五步一歇,汗流如雨,面红耳赤;找一块木板放在膝盖上写作;讨来家俱店不要钱的包装棺材的长木箱来做家俱,还高兴地跟在驴车后,一路吹着口哨;捡一只废旧轮胎改作沙发,最终在沙漠中建起了美丽高雅的城堡,甚至吸引来当地摄影杂志记者采访拍摄。她特立独行的性格和与众不同的气质以及经久不老的姐弟恋,都使曾经韶华之年的我神往之。 “撒哈拉沙漠,在我内心的深处,多年来是我梦里的情人啊!”这个为沙漠而生的女子,就以这般急切之情投入系着她半生乡愁的撒哈拉沙漠。她的到达,使撒哈拉沙漠生动起来,她的离经叛道,向封建落后的撒哈拉发动了挑战,使愚昧的撒哈拉人思想得到启发,向往先进,崇尚文明。可是三毛到底是中国人,当她一生的至爱荷西客死沙漠、三毛在他身旁滴完最后一滴眼泪后,她最终回到了生她养她的台湾。在极度的身体和精神摧残之下,三毛气积成屙,终于病倒了。倔强的三毛,特立独行的三毛在1999年初选择了自缢,结束了48年风雨飘泊、青春不老的人生。 三毛的死是壮美的,符合她一生果敢独立的性情。只是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想一半葬于台北,一半葬于浙江水田地她到大西北走了一圈后,改变主意不葬水田葬沙漠?难道在她眼里,鸣沙山是撒哈拉的一个缩影?难道鸣沙山又可释放三毛一腔未了的沙漠情怀?在撒哈拉,她曾那么把自己看作一个局内人,关心和热爱着沙漠里的童叟妇孺,牵挂着那里的干旱缺水问题,关注并支持着撒哈拉民族的独立与解放,那么今天,她一定也格外地关注着月牙泉水位下降问题,关注着鸣沙山的整体环境与生态保护。 我的羞赧继续增长着。囿于柴米油盐、肚腹暖饱的我,压根儿不知道三毛在鸣沙山啊。于是就那样放肆地、浅薄地在鸣沙山尖叫打闹!原以为,地处西北边陲、气候干燥,冬有漠风,夏有毒日的鸣沙山过于偏远、孤寂,今得知三毛的灵魂在此,以她慧心如兰,灵性如风、知性如铭,爽性如铃的品质,她定是天天山上山下,泉边水中到处游走,有这样一位大智大惠的女子日日做伴,夜夜守候,鸣沙山还会孤独吗?月牙泉还会枯竭吗?
不会的,不会的。 惟有,我的抱愧萦绕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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