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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雪域见识无手车神何跃林

2021-12-23叙事散文马霁鸿
没有手掌,更没有手指,似乎不可能握住大千世界的什么东西。是的,在现实生活中,他不大可能握住常人伸手可及的种种物事。但,他却每日里将自己秃秃的双臂伸朝前方,步伐坚定,神情坚毅,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一往直前!他的双臂虽然是一双“秃桩桩”,而他却……
  没有手掌,更没有手指,似乎不可能握住大千世界的什么东西。是的,在现实生活中,他不大可能握住常人伸手可及的种种物事。但,他却每日里将自己秃秃的双臂伸朝前方,步伐坚定,神情坚毅,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一往直前!他的双臂虽然是一双“秃桩桩”,而他却用心灵中伸出的无形的手掌,“焊接”在无掌的双臂上,紧紧握住了命运的舵杆,将自己的生命旅程驶入了快乐而又笃实的航线。   这番话好像是泛泛而谈。不过,“泛泛”之后,我们就可将散漫的瞳孔加以聚焦,对准何跃林凝视一番了。   人生总会遇到一些不幸之事。何跃林的不幸却实在到达得太早而且太大了——很小的时候,就遭遇了一次大事故,失去了双手。没有双手的何跃林,却紧紧抓拿着生命的柔软之处,呵护之,锤炼之,完成了他人生途程中的超越涅槃。经过努力,他不但解决了日常生活中会遇到的诸如吃喝拉撒的所有问题,而且还成为了誉享中华的车王,乃至车神。   关于何跃林,有很多的媒体已经关注过,报道过,我也已经在网上搜索并阅读过那些报道他的若干情形的文章,但都觉得这些报道大多在隔靴搔痒。我在经历了反复而激烈的思想斗争以后(以前,我都坚持着不写亲友、不写身边人员的理念),觉着应该摈弃不合时宜的偏激坚守,将我身边有血有肉的何跃林写上一笔,让大家看看这个无手汉子的简约情况。   先说一个情节,他怎样吃饭。几十年下来,与我同桌吃饭的人委实不少了,可每每看到,一些人就是拿不好筷子,要么将筷子抓成一把,要么将筷子并成一排(而不像我们常人将它握成个钳状),尽管他们也能将食物夹了送入口中,但那过程十分艰难,而且好像不太雅观。何跃林却不是这样。你看,他虽然只用两只秃秃的胳膊夹住筷子,好像在作个秀儿,但当你在胡思乱想之时,或者在为他悬空了一颗心儿之时,他胳膊上的筷子已经如蜻蜓点水一般,灵动轻盈,一张一合,一扭一运,以传统的方式,将食物(哪怕是一颗花生米)拈了起来,款款送进了口中(而不是靠运气胡乱撂向嘴巴)。食物进了口中,他也不显出半点得意神色,不咂响,不叭嗒,而是闭紧了嘴唇,坦然嚼动,嚼出一副绅士模样。   何跃林的生活种种,一句半句难以说清。让我慢慢道来。   一长溜越野车,在藏区险峻陡峭、凸凹坑洼的盘山公路上扭动着,奔驰着。虽然,我们所乘坐的越野车,其减震性能正与这颠簸途程相契合,减少了多少旅程的颠簸,但多年没坐长途山路车的我,还是一阵阵被簸得头顶天棚,或者额撞车门。   尽管如此,我还是尽量将脑壳摆朝车窗外,透过迎窗而来、刷窗而过的杜鹃、山茶、云杉、雪杉,时不时窥视一番何跃林的位置,不,欣赏一番何跃林飞过云岭的风采。雨滴越来越密,雪花越来越圆。我也越来越固执,索性摇下玻璃窗,将一具浑圆的头颅完全扭向了窗外。山路左旋右旋,左摆右摆,看到一辆车的车头抑或车顶,都实在不易。但我的执着,还是得到了些许的回报,偶尔就能将何跃林“压阵”的那架车纳入视野了呢。他稳稳地“押送”着我们这个团队翻山越岭,朝着藏区行进。   何跃林,在当今的中华大地上,可是敲之铮铮作响的名字哪。不只是因为他没有双手而能摆弄汽车,更因为他能将汽车开得飞跑,多次参加了路况极其复杂、环境极其恶劣的越野竞赛并取得较高名次(很多人特别是爱车一族都晓得,许多年前,何跃林就将自己的赛车“赛”到了喜马拉雅山!),而且,他屡次参加慈善、公益活动,为寒门学子筹集学资,为贫困人家送去温暖。   被人誉为“无手车神”的何跃林,是我地道的老乡,同居于丽江城中,而长时间却无缘相见。不是不想见识他,而是缘份限制着哪,去找他之时,他不是在外地为贫寒学子化缘,就是驾车奔驰在越野竞赛的征途上。   这回缘分到了,我们被集合在一个团队里,从家乡丽江出发,环绕雪域——藏区一周,探访大香格里拉多彩多姿、五色缤纷的醉人风情,醉眼风光。   不巧,第一天,老天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当我们在香格里拉吃过午饭,兴高采烈向第一天的目的地——我们省与西藏交界的县份德钦县进发时,老天却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考验。当我们过了一条大江(这条江其实是金沙江。一路奔向西藏,路过的大江大河实在太多了,有的大江,要经过若干次,如果不展开地图,以专业军人的目光查看,你根本就认不准眼下的这条江是金沙江,还是澜沧江,还是怒江),爬升到白马雪山的半山腰时,就见面粉似的雪粒向着盛开的杜鹃花的花瓣上匀撒,红花边,白花心,煞是好看。看着看着,就有些麻木了,只见雪粒越来越大,渐渐成了雪花,而原来红边灿烂的杜鹃,却如被粉刷高楼大厦的大师傅弄过一般,全然被敷成了纯白。树越来越白,雪越来越厚,待到我们到达山顶之时,路面上的积雪已经过尺。我们的车子虽然名曰“越野”,却是挪动一步都十分艰难了。   到得山顶,走不动了!唉,对面上来的几辆大卡车,已经不敢行进,各自抢占了稍宽一点的位置,扎下根,严严实实堵住了道路。偶尔遇到一辆车型较小的车儿钻过来,就听得车的主人说,下不去了,雪也堵,车也堵,哪里找得着路!我们要绕道维西,然后再折回德钦,哪怕多走一百多公里!   我是当过若干年兵、经过枪林弹雨世面的人,再加沉稳的性格使然,当然从容不迫。但团队中一些没见过阵仗的人,就慌了起来,有的大呼小叫,有的嘤嘤而泣,头啄朝颈下,手抱在胸前,脚盘成一团。这时,只听嚓嚓嚓,一阵坚定的脚步声从后边走了上来。我们侧过头去看,但见一双通红的秃手臂坚毅地伸朝前方,一副果敢的目光望向远处。就听得一副嗓子发出了欢呼声:“何跃林来啦,车神来啦,一定有办法!”我们边听着坚定的脚步声,边就听到一串浑厚而坚实的声音:大家沉着呵,冷静呵,我们已经在开路了,很快就会打通道路!今天半夜以前,我们一定会到达德钦县城,一定会吃上德钦人民为我们准备好的热汤热饭!   我们沿着这位“秃杵杵”的背影看过去,果然见着丽江交警支队的领导(我们的“开路先锋”),已经持着一根银光闪闪的金属棒在探测道路边缘,同时在同飞快赶过来的何跃林们商量着什么。而这时,何跃林伸着他的无手双臂,稳稳地站在悬崖边上,将他的身体当作了一个团队安全的坐标点。   虽然道路异常,只是一场虚惊。在我们何跃林们“老驾”的示范下、劝说下,在我们开路先锋——交警支队长的指挥下,堵着道路的那些大卡车一一行动起来,只见它们或进或退一阵错位,或左或右一番忸怩,道路于是打通,来的来,去的去。我们将近百人的队伍,于肚皮刚刚开叫之时,齐装满员到达了德钦县城。   天刚擦黑,我们就在德钦县城里端上了热饭碗。这实在幸运着呢(德钦,虽然还属于我们云南,却已是地道的藏区了哪,它不但是我们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的一个县份,而且与西藏的芒康县执手相携呢)。而我将盛满青稞酒的玻璃酒杯送到嘴唇边上时,就听得一旁的旅友在讲,今天的这点意外,对于何师(何跃林)实在是小意思,他以前在这条路上经历过的艰难困苦,不知有多揪人心魄啊。于是,他在自己的车子后厢里,装备着全套的救援装备哩。   出于好奇,也出于一个码字匠人的责任感,我在饭后就缠着何跃林打开他车的后备厢,看了个究竟。嗬,那里真个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大的东西有绞盘,有铁锹,有锄头,小的物件有撬杠,有撮箕,有对讲机,此外,还有方便面,热水器,矿泉水,等等,简直就是一个小超市!而且,这些东西都各就各位,摆放有序,抓拿起来互不干扰。这使我想起了我早年间当兵时的情景。何跃林,你真行!与你一起行军,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一路高歌,向着藏区腹地进发。   过芒康。过左贡。过波密。过林芝。   趁着路上闲散,我就给你讲讲何跃林的秃手二三事吧。   何跃林的双手,是被炮弹炸掉的!他没当过兵,更没上过前线,又远离战火纷飞的地方,何来的炮弹炸伤他呀?原来,在他雀雀拖地之时,与小友们一起玩耍,捡到了一颗炮弹。大家好奇,就将那颗炮弹敲着玩。敲着敲着,那颗炮弹就冒出了青烟。不好,快跑!人快不如炮弹快,正当小伙伴们起身跑动时,炮弹爆炸了!别的小伙伴当场就失去了生命。幸好何跃林身手矫健,跑得飞快,捡得了一条命儿,但两只手掌还是丢在了炮弹旁边。   没有双手,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不用发愁。何跃林既然敢玩炮弹,怎就不可以将自己的前程玩得团团转。   呵,此时我们在日喀则的晚餐已经开始。待到餐毕,我们在雪城漫步之时,再续上前语吧(这儿果然是雪城,这天——4月24日,后半夜就下起了大雪,以至我们第二天早上去拜访扎什伦布寺之时,满头雪花,满脚污泥跋涉而去,还进不了大寺。幸好遇到了一位体恤众生的处级模样的喇嘛,才将我们放进了房舍,得以躲过大雪,继而以第一时间观赏了世界高度第一、重为36吨的铜造佛像——强巴佛像)。   看过了扎什伦布寺,我们立即上路,向着纳木措(世界海拔最高水量最大的湖泊)进发。   上半天没能腾出空儿说何跃林,实在抱歉。现在离着我们下榻的当雄县城(去纳木措的基地)有一些时间,继续讲讲何跃林。   先讲他打手机。何跃林没有一个手指头,两只手臂犹如两截大木棍,一伸出去,每只手臂的前端断面就与手机相当,手机的每个机关、每个按键都那么精巧玲珑,可怎么使唤呀!何跃林就是有办法。只见他伸出双臂,将手机从腰间夹出来,放在桌面上,或者夹在两腿之间(这个动作也不是每个常人能够做得出来的),然后用秃臂最前端最敏感的一点接触手机按键,嘀嘀嘟嘟,在一旁的人还在眼花缭乱回味他的不规范操作方法之时,他已用手臂将手机夹起来,贴在耳边,喊响了与外边的联络:喂……而他在边开车边打手机时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就给我们留下了极大的想象空间。   再讲他数钞票。这回雪域之行,何跃林不但担负着“断后”的重任,而且还担任着司务长的角色。这样,我们就有机会观赏到他点数钞票的绝技了。那是在林芝近旁的布久喇嘛岭寺,我们在参观了寺庙景观之后,往回走时,在售票亭一侧,但见何跃林将一沓钞票夹在两腿之间,一只秃胳膊按住钞票一头,另一只秃胳膊则飞快地将一张张钞票哗哗哗点数出来。想一想,我们平时点数三五张钞票都觉着非常吃力,搓上老半天,费上老大的劲,才能将它们摆平。而钞票们到了何跃林的手中,却是那么听话乖巧,犹如蝴蝶扇翼,又似蜜蜂振翅,看得人眼花缭乱。点数完毕,他将钞票递给售票员,售票员复点过,竟是分文不差!   讲过这些,再讲何跃林搞摄影,玩电脑等等,就只如摆在他面前的小菜一碟了——不讲也罢。倒是要约略说一说他的历练过程。   一次中途休息时,我们与何跃林闲聊,禁不住拍一拍他的马屁,赞叹一番他的车技,他说,现在这越野车,虽然有个野字,性情却是太乖顺太听话了,一天行驶几百公里也算比了什么洋芋皮皮,当年开大货车在山里倒短,拉木料颠簸在毛毛路上,那才叫刺激呢。   于是,眼前的何跃林,与若干年前的何跃林,不断在我们眼前交错闪回。   年龄幼小而又失去双手的何跃林,自然吃够了苦头。但他并不认命。以两只“秃棍棍”,重新锻炼生活本领。很快,它就掌握了
穿裤子、用筷子、写字画画等等生活本领。   而仅仅能够自理日常生活,何跃林太不满足了。从小志存高远的何跃林,一直憧憬着干上一番大事情呢。看到家门前轰隆隆开过的车辆,他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雄赳赳坐在驾驶座上,牢牢扭住方向盘,好好“玩一玩”。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从学骑自行车开始。坐上去,栽下来。走几步,摔一跤。不知栽下来多少回,不知摔了多少跤,躁烈如野马的自行车,终于被何跃林调教得乖乖巧巧。于是人们看到,有一双秃臂别在龙头上的自行车,就是在狭窄坑洼的田间小道,它也在何跃林的驾驭下走得稳稳当当,平平顺顺。   既然能骑自行车,驾驭那“火钳夹”(手扶拖拉机),就应该不会有问题,更何况,在它上面坐着不动,它也不会使上一个小心眼,将人扭将下来。于是,又不知经过多少艰辛与磨练,何跃林开熟了拖拉机——双臂一碰拢那“火钳夹”,它就成了何跃林身体的一部份,成了他手臂的延伸,行动起来,是那么灵活自如。   拖拉机在手中使唤自如了,何跃林于是得陇望蜀,要将大汽车骑在胯下!又经历了我们常人可以想象、或者不可想象的历练,何跃林将昔日眼中高不可攀的铁骏,驯化成了自己胯下的温顺的坐骑。   那些年,国家对汽车驾驶员的要求是很高的,不论你身手如何矫健,技艺如何高强,肢体不健全者是断不能发给驾驶执照的,何况何跃林竟然缺着两只手掌!没有驾照就不能上正规公路,何跃林只好“隐居深山”——在大山深处的林场拉木料,倒短(亦即将木料从山上的采伐地运到山下的集中地)。   倒短的艰辛一言难尽。不知别的朋友到过林区(特别是南方的林区)没有,我则因为在运输单位工作了若干年,不止一次见识过那叫做“公路”的林区道路的模样:因为是临时的道路,那末,只要能够走车就行,而这临时走车的标准,是以推土机能进林区的气候为标准的。我们知道,推土机动力强大,而一般情况下又不负载货物,当然风险就小。而一旦推出了一条毛毛路,可以让汽车轮子在其上面滚动,推土机就退避三舍,让倒短的汽车们去自在滚打了。左边,百丈悬崖;右面,连天峭壁!三步一深坑,五步一拐弯!驾驶员们只能将自己的眼睛瞪到最大程度,在一眼宽的道路上忐忑颠簸——这还是好的。碰上雨天,这里坍方,那里滚石,路面上则泥浆遍布,水坑相连,砂石漫滩……在我们专业运输单位,只有犯错误的驾驶员和需要锤炼的新手,才会派去这样的地方执行任务。而我们的无臂英雄何跃林,在这里一干就是若干年!其中所经历的艰辛,稍微有点空间想象能力的人,都不会不捕捉到些许惊心动魄的画面。   坚毅而果敢的何跃林,心头又柔软到极致。   正因为他吃够了生活的艰辛滋味,对弱者就格外体恤,想方设法、力所能及地给予帮助。就在我们完成雪域之旅,回到丽江不久,就看到了中央电视台的一挡节目,何跃林与同伴们一起从北京出发,向着喜马拉雅山行进,沿路化缘,为藏区贫困学生募集资金、衣物、学习用具,进藏后,将募集到的以及自己捐献的钱文、物件分发给一个个笑容灿烂的孩子……   心性细致柔软的何跃林,还能飞快地穿针,还能将一块素布刺绣得花团锦簇……限于文章篇幅,这里就不作详细描述了。   不作更多描述,我们也时不时在何跃林所造就的境界里熏得微醺。   时空倒转一下。我们还在藏东的芒康县盐井镇流连的时候,就听到何跃林在极力介绍西藏唯一的教堂中生产的葡萄酒了。他说,这葡萄酒是用百年前法国人传下的技术所酿制的——就连酿酒的葡萄,也保持着法国人带来的纯正种子。他曾经尝过几次的,的确是那么一种滋味。这,我信。尝了一口,的确有法国气派。但我对葡萄酒的温吞性情却不感冒,就对他加以大量购买的建议给出一副礼貌神情,微笑着徐徐忽略了。   不过,出于对酒的敏感,我已经大体上“感应”到那坛“盐井法国葡萄酒”的境界喽。此刻,一年多以后,盐井教堂的葡萄酒,已经在我的心头发酵出了一种别样味道。
  那末,我就举起盛满以盐井葡萄酒为“酒药子”所酿造的、烈性咄咄的丽江包谷酒的大玻璃杯,以虚拟的盐井法国葡萄酒的名义,敬你吧:   无手车神何跃林,半辈子不断追求进取的我的兄弟,此刻你一定又驾着你的铁鬃野马,尥蹄狂奔,遥望云天。祝你一路顺风,马到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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