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哦，今年秋天

　　　　　　　　　　　　　　　　　哦，今年秋天
　　　　　　　　　　　　　　　　　　汤如浩
　　秋初了，照例是阴阳参半的天气，接连几天蒙蒙的细雨，这个季节，便有了些许秋天的模样。 　　不知道怎样评价这个季节。 　　田野里，渐次成熟的庄稼，向遥远的地方蔓延而去，延绵成为目光不可及的辽阔与苍茫，对，苍茫，金黄色的苍茫。还有今年秋天丰收的阵阵喜讯：啤酒大麦涨价了、油菜籽涨价了、加上豌豆……永固镇、南丰乡的油菜长势可观，高可过人。被人称为大汉邻居大爹说：“（油菜）不简单的哩，杆子都超过我的头顶了！”看着比1.78M的我高半头的大爹，我傻呵呵的笑，我的家乡的人们不擅长合理的运用夸张这种让官员们运用到极致的修辞方法，他们宁可用自己的观察说话。我的哥哥和弟弟以及邻居们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连声附和：“就是的么，割去都是个害么！”他们都在秋季的边缘沾沾自喜，他们都纷纷从外地打工回来了，盼着开镰的那一天。 　　我的两个侄子也回来了，满脸满身的风尘，十六七的孩子利用假期去磨砺身心，近半个月的锻炼，他们壮实了许多。看着这两个毛头孩子，我嗟叹不已。他们已经有两年的打工经历了。现在，坐在土炕上，哥俩在向我絮说的同时，借机互相揭露对方的懒惰与蠢笨，看着他们逐渐成熟的面庞，听着他们还有点稚嫩的话语，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他们在汗流浃背顶着骄阳劳作的当下，许多同龄人，却坐在父母身边，喝着冰镇的饮料，还大叫：“热死啦，热死啦！”像南方夏天树丛中聒噪不止的知了那样的没完没了。 　　上山西医大大二的表弟也回来了，短短一个月，他在砖厂推砖坯干杂活，居然挣回了近千元的工钱，喜不自胜，姨夫也是，端着啤酒杯不无自豪地说：“鹏鹏（表弟的小名）再过几年就和老师哥一样了。我早就说过，我们的鹏鹏也能考上学的么，你看，还是本科呢，还比你的老师哥高些咧。”我点头称是。十多年前我勉强考了个师专，混了口饭吃，无意间竟然成了弟妹子侄们PK的对象，“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做了一个光辉的榜样，我骄傲的同时产生了沧桑的感慨。 　　总之，大家都回来了，欣喜抑或沮丧，都得回来，回来之后，各干各的一份事去，割庄稼、上大学中学、上班教学生。姨夫88岁高龄的老父亲用虬龙似的手抓住我的胳膊喃喃地说：“汤老师，你说我咋的还不死，把他们都带累的，老天爷不要我的命。”我只有安慰：“爷爷，你好好的活，鹏鹏的娃娃你还得见一下嗄，我们都巴的你四世同堂呢。”“没意思了，见的都见了，外孙孙的娃娃也是我的后呃。”老爷爷的腰更弯了，焦黑的脸庞更见焦黑，几近失明的眼中留下了一股混浊的泪水。我知道，这位乐观的老人，几年前他们曾经父子合作在村中唱小曲儿，传颂一时，那咿咿呀呀的喉嗓和胡琴，在岁月的碾压之下，已失去了往日的清亮，而渐次衰退的腿脚功能和听觉功能，又让他觉得生不如死。 　　何止如此。我的父母亲和村中的人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吃到肉了，他们说：“与其花十多块钱吃肉，还不如多吃上些新鲜的蔬菜！”多么纯朴的理由和借口！牛不养了，马不养了，骡子不养了，猪不养了，鸡也不养了，打工的任务落在大大小小的人的头上，老人们带着小孩子，是3861部队最威严的指挥官。家中小菜地的葫芦、青菜、芫荽……正在葳蕤的生长，嗡嗡嘤嘤的蚊蚋和枝头叽叽喳喳的小鸟是村中最显见的牲畜。蒸青麦的清香扑鼻而来，享受自然的气息，双颊生津，口留余香。 　　拜会老家，在老家希望与失望共生的境地里，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弯弯曲曲的乡路渐行渐远，只有那一匝缠绕小村的绿树，在风中起伏、招摇、挥手…… 　　回到小城，一切依旧，所不同的似乎就是此起彼伏的涨价声，徒叹奈何。天还是那样的天，地也是。上大学的天之骄子们纷纷庆贺，酒店门口的鞭炮屑堆积如山。身上横竖扎满红被面的准大学生红光满面，笑容可掬。酒饱饭足的食客们心满意足的打着酒嗝，脚下踩着孙悟空的筋斗云。贺喜的孩子们撅着滚圆的屁股捡拾散落于地的零散鞭炮，偶尔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准大学生的父母站在门口躬腰迎送，谦恭有加，如再一次新婚。两个蓝色衣帽的服务员小姑娘抬着一筐残余的菜叶向垃圾箱走去，腰身弓成酒席上红烧虾的形状。路过的少妇教育放在自行车后架的上幼儿园的小孩子：“看看人家那个大哥哥（姐姐）考上北大了，多光彩，你不好好学习，长大就打工去。”嗯，打工去。很恶毒的语气。 　　小城中飘飞浮躁的气息，唯独没有变化的是纷纷繁繁的人事。商场里的女老板和别人吵架，尽是些电脑上都打不出来的生僻字眼。城管人员逮着了一个没有把自行车放在白漆画成的小格子里的中年人，相互推推搡搡。广场边的平地上，跪着一位中学生模样的少年，面前摆着一张写满求助字眼的白纸。衣着华丽的女子昂首阔步，身后跟着一只猫一样的白色狗崽子。闲散的中学生戴着闪着亮光的小眼镜，挽着手啃一支黑色的雪糕。黑色的小轿车里走出一位衣冠楚楚的老板，傲慢的扫视了我一眼，如同小布什的贴身保镖。 　　下雨了，好清凉的空气。阴阳参半的天气，终于转阴。生出些许凉意，槐树婆娑，飒飒弄出好听的声响，像一段淡淡的轻音乐。雨珠跌落，很稀疏，如我的头发，没有叮当作响，丝丝缕缕，洗湿了头发和面颊，还有衣物。如是反复，像在复习一段清雅的文言文，呢呢喃喃，吾余尔汝，欲愚欤于，断句的工夫了得。 　　我在小城镇的泥泞的街巷中，走不出城市的步伐，歪歪扭扭，如一个名副其实的酒人，跨出的是典型的八卦步。
哦，秋天，这就是秋天。今年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