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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一个人的旅行

2021-12-23叙事散文江南
一个人的旅行一岛13日晚报,A5版左下角,有一则不足百字的消息。通讯员××报道,8月9日晚7点左右,×××派出所民警,成功将一名杀害其父并焚尸的女嫌疑犯制服。目前,移交××县刑警大队。经初步调查得知,这名妇女因家庭矛盾与其父长期存在隔阂,当……
        一个人的旅行          一   岛13日晚报,A5版左下角,有一则不足百字的消息。通讯员××报道,8月9日晚7点左右,×××派出所民警,成功将一名杀害其父并焚尸的女嫌疑犯制服。目前,移交××县刑警大队。经初步调查得知,这名妇女因家庭矛盾与其父长期存在隔阂,当天又因小事争执,后因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将其生父杀死。为了掩人耳目,她还残忍地将其父的头颅及四肢砍下,并放在炉灶中进行焚烧。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调查过程中。   这条新闻与真实的事件有误差的。其一,严格的说她是没有出嫁的大龄女子,38岁。其二,10年前她遭遇精神刺激,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是名副其实的精神病患者。   消息总是隔岸观火,不疼不痒,以文字的形式,呈现事件最后的结果。给大众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或者从中略知世间百态、无奇不有。而对于当事者和与事件有千丝万缕关联的人,却恰如一团找不到线头的麻绳,被紧紧得缠在了神经上,绷紧并且一时半刻不容易解脱。   我不费丝毫的力气,便在记忆中捞出了有关她的一切。她白皙的脸,体态轻盈。干净,喜欢穿白色和浅绿色的衣服。说话时略带羞涩,声音柔美,眼睛闪亮,总是甜甜地笑。小时候,她的妹妹四凤是我最好的玩伴。自然,就经常出入她家。那时她已经从中学毕业了,在家里帮衬着干点农活,做做家务。她和四凤住的房间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洁白的墙壁,湖蓝色的床单,窗子上的玻璃没有丝毫的瑕疵。北面的小木柜上排列着几本书,记得有一本《红与黑》。我和四凤的屁股在她的床单上扭来扭去,常常弄出一些褶皱。她会用力铺平那些小小的褶儿,然后说我们的屁股长了钩子。只有在她给我们讲书里的那些故事时,我和四凤的屁股才会安安静静。   在她家的南面是一条浅浅的小河沟,很多的鸭子霸占了那里。岸上经常有鸭子、鸡、狗或者串来串去的山羊的粪便。正对着她家门口的那一小块儿河岸,是最干净的。她在自家篱笆的周边种下了牵牛花,还有鬼子姜。夏末初秋的时候,其它的花早已丧失了生命力,萎去。牵牛花和鬼子姜却抖擞着精神,把全部的心思开在灿烂的黄和情深义重的紫上。她的一双巧手,把枯燥的生活点缀得让人嫉妒。我喜欢纠缠着她,闻她身上散发出来,淡淡的肥皂味。那种味道干净到人的骨子里。不食人间烟火给她最好,可是,她分明又是落入尘世的精灵,一双巧手随心所欲地安排着有滋有味的生活。   后来,她是怎么恋爱的,又是和谁,那时我已经离开了家乡,去了并不遥远的外地。等我偶或回家,才听说她的精神出了问题。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掉了,姓了不知谁的姓——周,给一个单字——茜。她强迫家人还有她的左邻右舍叫她——周茜。这个陌生的名字谁也不肯轻唤一声,她意识不清楚,大家的脑子还是理智的。她本姓陆,学名陆向杰。一个硬朗的名字,似乎不太符合她曾经文静的性格。终于,她反抗了,在丧失了理智之后,她给自己取了一个温柔的名字。甚至一再的对众人重申,是草字头的“茜”,不是单立人的“倩”。或许在她朦胧的意识中,固执地认为这个“茜”,诗意而高雅。就像我们小的时候,反复喊的那个电影《茜茜公主》。她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王国里的公主了吧?   曾经问过她精神失常的原因,版本众多,都是捕风捉影的传言。有人说,是打工时和一个男子恋爱,而那男子抛弃了她,受不了刺激,才疯疯癫癫。另一个版本传得更有些荒唐——她喜欢了自己的小哥哥(上海军医大学的军官)。因骨肉不能相爱,所以改了姓换了名。乡村的小巷里飘着有关于她的种种传言。没有人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对此进行准确地说明,恐怕她的亲人也不知道真正的缘由。一个正常人,突然间丧失理智,其内心一定是经历过旁人无法窥测和揣度的煎熬。倘若是能够对人言,精神上的负担也会相对减轻,不可能把脆弱的神经崩断。   非典那年,我在家小住,得以有机会亲近乡里乡亲。那个夏季,非典这个可怕的讯息,把天空中仅有的一点温情和湿润都榨干了。强烈的阳光燃烧了空气,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乡路两旁的大槐树低垂着头,像是思考无法预知的命运。知了有一搭无一搭地叫唤,那声音需要走很远的路,才能返回,然后把接力棒传下去,第二声懒洋洋得升起来,在浓密的树叶间摇晃几下,停在某片叶子上,销声匿迹。街上很少有乡人走过,大家借着非典的由头,在家里开了电扇、空调睡大觉,休养生息。我在家门口前面的路上,看到一叶白色的影子飘过。燥热的天气,本没有一丝风,毫不夸张的说,那白色的影子竟然衣袂翩翩。她苍白着脸,瘦得只剩下颧骨,大大的眼睛凹陷下去,下巴突出。手臂被一层皮包裹着,提防骨头一不小心逃跑出来。我不敢认她,又分明是她。曾经乌黑的长发被剪成短发,蓬乱着,自由的生长,像是没有人打理的栅栏,横七竖八,随心所欲地乱躺一气。那个丰润、文静、羞涩、灵气的女子被时间偷走了,留下了一个让人疼痛的躯壳,虚幻地在人世间飘来飘起,没有重量。灵魂被抽空了,就是轻的,轻到只剩下血肉和骨头,扎不下根。   她停了下来,我听到虚无缥缈的声音,叹息一般在我的前方传过来:你回家了么?她竟然认出了我。我还留在她尚未迷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的大门并未完全关闭。我赶紧点头,有些惊惶失措地回答:是的,非典,我也回家了。三姐。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清清楚楚地写着轻蔑。她说:我不是你什么三姐,我是周茜,你长时间不在家,不知道,我就不怪你了。局促和不安占据了我,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我不知道如何补救。又无法开口叫她——周茜。记忆中那个用绿色水壶浇美人指、鸡冠花、地雷花的三姐隐在了早已凋落的花背后。眼前这个女子,瘦骨伶仃,陌生的感觉。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她依然那么喜欢干净。白色的长袍子,宽大,没有任何曲线。套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张剪影,刺目。   她从我面前飘了过去。没有一丝风的酷夏,把她的袍子吹动起来。从后面看,她依旧是不食人间烟火。她是早已不读《红与黑》了吧。她现在的世界里盛载的是什么?这是所有理智而正常的人不可得知的。她继续病着她的病。她的身后时常围绕一群孩子,她像个幼稚园大班的班长,领着孩子们玩捉迷藏,把手里仅有的一点钱换成糖果,一一分给孩子,看着他们吃,然后开心得笑。晚上呢?她有没有失眠的时候,或者偶尔的清醒,她会不会自责、厌恶自己的病症,渴望做一个正常的人,普普通通的女人——恋爱,结婚,生子,熬着岁月,老去。   她一个人,在我们谁也无法体会的甬道中行走。谁也无力帮助她,或者曾经伸向她的手,因着时间的来回磨擦,生了茧子,最后心也麻木了。习惯了她这样存在,就随了她去。给她足够存活的口粮,支撑着一个人的呼吸。一道人为的墙,在我们和她之间横亘起来,随着时间的迁移,越来越高大,没有谁刻意地去添砖加瓦,却在无形中被扎扎实实、牢固的建立起来。我们在这个世界哭笑,喜怒、哀乐。分分合合,爱爱恨恨,也会精神失常,疯言疯语,却在黑夜转换成白天时,收敛起自己的任性,端庄、理性起来。在某一个虚荣的时刻,嘲笑着那些没有把情绪收藏好的人们。她在另一个世界,一个人抵御寒冷和黑暗。在自言自语地不断选择中,像是永远算不正确一道题,又不甘心放弃,就在哪里反反复复地苦思冥想。其实,只要有一道光亮,一个人和风细雨地点拨,或许就能引领着她走出逼仄的甬道。是我们的首先放弃,让她彻底失望。她再也不肯面对那堵高大的墙,用目光去攀越,用心去盼望。长时间的漠视冷冻了她温热的心。她背转过身去,把我们远远地抛在了墙的这边,自己走了。在独属于她的世界里,开始了一个人的旅行。   需要我补充说明的是:她在肢解她父亲时,这个不懂一点医术的人,竟然有着医术高明的大夫所不能有的技术。她准确无误地找到骨缝,庖丁解牛般把她的父亲肢解成八部分,并且在肢解过程中,从容不迫的用沙土把血痕掩盖起来。她洁白的衣服上,没有一滴血迹。                 二   亚历山大是一个晚期癌症患者,他不愿意自己的生命在医院中终结。船应该壮丽地破碎于海之腹地,而不是老迈于岸边的沙滩。他决定渡过自己生命中最后的一天。带着自己心爱的狗去了女儿家,想把狗托付给他们,却被女儿拒绝,并且,女婿要卖掉曾经给他们留下许多甜美回忆的海边老宅。亚历山大突然间觉得,那种孤独和疼痛是任何时候都不可比拟的,即使在得知自己身患重症时,也没有如此的强烈。他颤抖着声音,对女儿说:还记得你小时候么?有一次旅行,你迷路了,很久之后,我们找到了你,却无法止住你的哭泣,孩子,我紧紧地抱住你,却没有任何办法帮助你。冷漠的女儿不知道父亲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她忽略着对他的关心,更忘记了自己曾经体会过的生命的孤独。谁也不能走进另一个人的世界。   亚历山大牵着狗悲伤地离开了女儿的家,开车在街上漫游。他回忆起早逝的妻子。作为行游诗人的他,长时间离开家远游在外,留给妻子的是大片时间的空白。美丽的妻子隐忍着所有的疼痛,守着孩子,眺望着他的归来。把一封又一封写满思念的信,寄给亚历山大。那些句子像屋外美丽的蔷薇花,一朵朵开在信笺上,开在他的心里。但却无法积聚、打造成一艘载着他归来的船。——“我想在两本书之间绑架你/你有你的生活/把女儿和我摒出局/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离去/ 风把你的眼睛带往遥远的地方/但请将这一天送给我/犹如我的最后一天/请将这一天送给我。”亚历山大,此时才体会到妻子用全部的爱,换来的是没有期许的等待。她一个人在付出的爱中,寻找着亚历山大的影子,独自在爱的旅途中艰难行走。亚历山大无视妻子伸向他的手。他自以为的爱,并没有救赎安娜的孤独。   他像是秋雨中无根的浮萍,唯一的温暖来自那条不会说话的狗。他和它在空旷的大街上没有目的的前行。亚历山大看到一群阿尔巴尼亚的孩子被警察四处追赶。他们像惊惶失措的小鹿,夺路而逃,恰好一个黄头发的小孩子跑到他的车前。亚历山大本能地打开车门,把小孩子拽了上来。这是一个开始。这个开始让亚历山大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我有必要在这里交代几句,这个影片是希腊伟大的导演安哲罗普洛斯的《永恒的一天》,1998年荣获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   亚历山大第二次从人贩子手中救走阿尔巴尼亚男孩,想把他送回家乡。在边境的哨卡,他和小男孩看到被吊在铁丝网上的难民,像是无法飞行的风筝,静止在上面。亚历山大惊呆了,小男孩被再次袭来的恐惧占据,两个人不由而同地转身逃走。男孩子对亚历山大讲述,自己逃离战火频纷的家园时的情景:通往希望的路上都是地雷,每走一步都要拿起一个石子,投到前面,然后双手抱住头,蹲下。没有地雷,就往前走几步。然后再投,再蹲下,抱头,再走。男孩在叙述时,反反复复重复这几个动作,眼神中流露出无法消弥的恐惧,语言散发着冰冷。叙述只是加深自己内心的恐惧,绝望无法分享。生命会在一步之间灰飞烟灭,死亡像是冰冷的刽子手,刀锋下来,就能斩断呼吸。他小心翼翼地在生命的悬崖上行走,钢丝一样的道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生命的渴望,死亡的威逼,控制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让他过早的领略了人生最后谢幕时的内容。没有人能够替代他对死亡的恐惧,这些是他独有的,在布满了雷区的生死路上,他每走一步,都是与死神进行短兵相接。生,是他的;死,也是。   男孩子和亚历山大又开始了流浪。在寂静无人的大路上,一老一小缓慢地走。两个孤独的生命,相互取暖。不幸并没有到此结束,安哲罗普洛斯设置了一个残酷的事件,小男孩子的伙伴儿——塞林死了。亚历山大带着他去医院偷出了塞林的遗物。男孩子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与生死,除却对死有着不可名状、难以自制的恐惧之外,还有对生死的思考。他的灵魂参与了肉体的存在,这种思考让他过早的成熟。男孩子把塞林的遗物点燃,在火光中喃喃自语:“喔,赛林,海洋如此辽阔,你将前往何方。喔,塞林,我们将去何方,我们的明天将怎么样?”这是灵魂希望得到救赎的拷问。我们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终极是死亡,而死亡之后呢?在孤单的生命之旅中,除却肉体必须经历的伤筋动骨,还有没有一处温暖而安全的地方,可以安放我们疲惫不堪的灵魂,彼此信赖,没有疼痛?   男孩子要去寻找自己的伙伴儿,只有在大的集体中,个体的孤单才会消淡。而亚历山大生命的孤独,是在解救男孩的过程中得到缓解的,他无法再回到一个人的世界。安哲罗普洛斯再次设计了一个场景:一老一小,大桥上。男孩子转身离开,亚历山大痛苦地呼喊:请求你,留下来陪我。亚历山大终于明白了,自己美丽的妻子因何自杀。孤独,生命的孤独会慢慢吞噬一个人所有的意志。灵魂得不到救赎,在无法理解与关爱的世界中,没有谁能够走上山坡,走向阳光。阴影笼罩了全部的天空,仅有的一点希望被冷漠和长时间的无呼应状态,连根拔除。海风,蓝天,香槟,咖啡,众多的朋友,欢歌笑语,还有孩子的呢喃之声,被锁闭在脆弱的心灵之外。安娜——亚历山大的妻子,无法承受生命复制的孤独。她结束了自己一个人的旅行。亚历山大在虚幻中问妻子:明天需要坚持多久。回答是:比永远多一天。   男孩子终归是要走的,亚历山大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他要送男孩子去一个没有磨难的地方,弱小的生命应该在阳光和爱中存在。他们上了一辆大巴,摇摇晃晃的车在雨雾中行驶。中途有许多人不断地上车:挥舞红旗的革命者;拿着白色的玫瑰却无法相爱的情人;捡拾别人丢弃的花朵的中年人;演奏音乐的音乐家,还有不断买字的行吟诗人。他们面无表情,在各自的生命轨道中随着命运巨大的齿轮转动。没有交流,甚至是眼神不经意的一瞥。相聚,又分开,彼与此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又相互排斥,无法关照。这些当然是亚历山大自己的虚幻镜头,事实上那辆大巴除却沉默不语的司机之外,只有他和男孩。窗外是安哲罗普洛斯在他的各个影片中不断安插的一个镜头:三个穿黄色雨衣的骑自行车人,在大街上,穿过雨雾,向前行驶。生命是一种轮回,孤独是永恒的宿命。   辽阔的海洋,巨大的海轮。亚历山大把男孩子送到船上,让他开始自己新的生命之旅,男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亚历山大在夜幕中孤独地回去了。他想起自己曾在小男孩手中买字:放逐者。这是小男孩卖给他的三个字。生命是在现实的束缚中,寻求可能存在的自由,自由等同于尊严和生命。但,它始终是一个人的飞翔。自我的放逐需要爱的牵系,否则孤单的生命之旅如何继续?亚历山大去养老院和年迈的母亲告别,老人竟然不再认识他。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回忆当中,那里没有现实的伤害和残酷,只有亲情、温情,和不竭流淌的爱。她颤巍巍地掀起薄暮中的窗帘,对着夜色呼唤:亚历山大,回家吃饭了。友情,亲情,爱情,是生命延续的动力,它们充盈了灵魂,如此才不会孤单。生存的世界充满了欲望,每个人都在义正辞严、理所当然地追逐自己生命价值。其间,制造了自我与他人的隔阂。冷漠、无法交流与沟通,人性潜在的恶,像是百米赛跑中的跨栏,横亘在那里,等待着不断地翻越。然后,在精疲力竭,没有能力去掀开面前的这些障碍,伸出手想得到温暖时,才知道,他们都在一路奔跑,重复着相似的人生。亚历山大问询苍老的母亲,也在问自己:其实,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不懂得相爱呢?
              三   仿佛是一开始就踩上了降G调,就顺势走了下去。当你想改变一下单一的曲调时,发觉几乎是不可能。就像是在很和谐的一个合唱组,大家在各自的音区发着不同的声音,突然间你想提高一个音节,不啻于异声。倘不想把这曲子废下去,你只能这样隐忍着唱。你惶惑着,唱是目的,曲子是目的?还是独唱、合唱是目的?很多时候,这些问题是不能单独的拿出来思考,沿着一条轨道这样唱着,坚持的唱着,似乎就是内容了。埋头于自己的曲目之中,不去理会任何的乐器和谁在另外的地方如何随心所欲地唱。这几乎有些残酷。   梦里一条鱼,在活水中自由而欢畅地游动,尾鳍拍打着浪花,水珠像是一个音符在空中敲打成快乐。你注意到,在水池的右下角,有一个小孔,从外源而来的水,不断地输入,缓缓地注入水池中,活水激起了鱼的活力,在有限的空间,清澈的水保障了小鱼无限的氧气和养料。另一个水池。枯竭,不,没有达到枯竭的状态,水是存在的,另一条鱼在池中偶尔游动一下,疲累,呼吸不得,它把头尽力地伸到水面,张开嘴巴呼吸一些氧气,然后沉到水底。水池中的孔是堵塞的,水池中的水按点供应,到了预定的时间,有人打开那个小孔,拉开闸门放水。那鱼等着某一刻活水地注入。然后有片刻的舒缓,之后,在类似于死水的状态中挨着时间。你在梦里给它注解:不死不活。这也是残酷。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个梦是虚的。   晨起,走出房间,一霎那有些惶惑,感觉那温度和景色有初秋的样子。泠泠的一点寒意,薄薄地浸在衣服上,继之渗透到皮肤表层,很快传导给内里。拿出手机,看看时间,有些哂笑。日子是故我地走着不差分毫的小格,人在时间之内,又在时间之外。肉体被弥漫的时间控制着,那些虚的东西,游离于时间之外。一些意义或者物质、功利的东西,被一本正经的堆积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工程,骗着自己也骗别人,开始施工。到底是什么?最终要什么?握在手里的又是什么?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那些声音膨胀起来,连成一片,庞大着体积,撞到房间的物什,吊灯、排气扇、窗帘、花瓶、椅子、书架、茶杯,迅速地占据了空间。你被裹挟在其间,不由自主地被控制。似乎是张嘴说了一句话,自己没有听清楚,或者是匿想到应该说点什么。这样的时刻或者场景,就像是一个应酬的场面,不仅是充数的问题,必须站到前面说两句。站到前面,这真是难堪,对于一个习惯隐匿和躲藏的人来说,这是很难受和尴尬的一件事情。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在耳边环绕了一下,然后顺着空气的流向,发散开去,至于最后落在哪里,已经没有丝毫的精力关心,坚持把那些废话说完,然后退到自己的位置,把身体放在椅子上,面带微笑。声音还在持续,这是必要的。   窗外的阳光已经偏移到前方不足一米的地方,一些影子就在那个地方开始晃动,像水里无法静止下来的光斑。手机发出沉闷的响声,拿出来,偷偷地看了一眼,是个广告:本公司经营有二手车,桑塔纳、帕萨特、本田等。备有少量枪支。联系电话159×××××××李小姐。按了删除键,然后合拢手机。某个时候,它是异常忙碌,两天要置换一块电池,烦杂琐碎的事情,必须接听,去处理,时常担心它突然间响起来,破坏你安静的状态。某一日它沉寂。这种沉寂大多时候,让心情压抑下来,甚至有些落寞。其实,一天只要一个电话、或者一个短信就好,指的是能够给你温暖的人。事实上,没有这样一个人。偶或的一些电话,都是某些人心生孤独,按下号码,让一个声音陪伴而已。在接听时,内心里是沮丧的。如果这种问候能够持续,就会转化成感动,可惜,它仅仅是偶尔。很想把通讯录翻开,确定一个人,然后每天坚持给她(他)打一个电话,发一个短信,给对方的生活中增添一些温暖。你得不到的温暖,愿意别人得到。尘世,有人牵挂,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打开通讯录,看着那些名字,最终,放弃了。房间里的声音继续在覆盖,像一场冒失的大雪,不知疲倦。有人在打盹。   你走出那栋办公楼,身后围绕的一切恰如一层透明的薄冰一样,在阳光下迅速的瓦解,化成水,滴落在后面——你身体形成的影子中。面前是铺着灰色小方砖的地面。你走在上面,不真实的感觉,仅仅是一刹,你又一次感到了孤独。它像潮水样把你包裹起来,你的身体开始沉陷在里面,溺水的感觉,窒息。你冷静地看着距离你不远处的树,刚刚盛开的蔷薇花,那些新移植过来的草皮。它们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有着和你同样的冷静,除却均匀的呼吸,似乎再也感觉不到什么。你立在那里不动,闭上眼睛,周围所有的景物退后,甚至隐没。你的面前有的只是空白,虚无的空白,大片大片,一丝风都没有。此时你知道,离开了一个场景,离开一个特设的环境,你有的还是你自己的世界,没有什么能够改变这个。其实,在此之前,你早已感觉到。“孤独是绝对的,最深切的爱也无法改变人类最终极的孤独。绝望的孤独与其说是原罪,不如说是原罪的原罪。”而有没有一种最深的爱能够深入到你的灵魂?换句话说,有没有一种来自外界的最深的爱给了你,帮你泅渡?你侧着头想了想,然后把视线放在了远处。你觉得你应该回家了。   回家时,那些碎了的片断一直在脑海中闪过。小小的孩子,自己在半截水泥地上玩,安静地坐在马扎上翻来覆去,不厌其烦地看那本差不多背下来的小人书。一个黑枣树,一棵小槐树,细细的尼龙丝绳各自系在两棵树上,那个梳着小辫子的小小孩,自己跳皮筋。面无表情,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悲伤。只有内心的潮水,被惯性的压抑着。她是过早地知道了某种宿命。就像是一粒种子被风带到了一个偏僻、荒芜的地方,剩下的要靠你自己汲取养分,然后努力地扎下根去。你不能奢求有更多的阳光、雨露和梳理你发丝的风。   夤夜,灵魂醒来,轻轻地浮在肉体的上空,她俯视着素日紧贴的这个躯壳。尚有弹性,余温的青春,没有伤疤的表皮。像是一个塑料的仿真模型,平躺在床上。灵魂一定看到了那些伤口,内里,甚至是刚刚被撕裂和狠狠划开的一道。一种疼痛最初是如刀片清醒地落在胃部,那是一个原点,然后缓缓地移动,到心脏,顺着左胳膊到手指尖。手在一霎失去了力量,三秒还是五秒,你只记得来不及把这只手压在身下。这种清醒、独立的疼,便走了过去。接下来,是持续的钝痛,如重物狠命地抵住心脏,阻止呼吸的畅快,在喉咙梗着,像是居心不良的人,没有丝毫的同情心,它看着你的难过,然后窃笑。是的,你不能期望得到它的怜惜,那简直是妄想,交流和沟通的可能都不存在,它有自己想玩的理由和借口,你能控制的只有自己。这时,你是无助的。你的手,左手右手都彻底的冰凉。那个肉体下沉,在耳朵触到最冷的空气时,心脏似乎被凝固了。在上升与下降之外,有没有第三条路?   此时你想到了那只鸟,那只自由飞腾的鸟。张开自由的翅膀,飞离沼泽,去一个温暖的地带。那日午后,你几乎能够触摸到那温暖的阳光,闭上眼睛,站在干净的玻璃窗前,飞翔的渴望控制着你,你想到妈妈。这个词,这个唯一能够救赎你的词。松手和攥紧都是自己的事,人是孤独的。一开始,就错了。是潜在的求生本能让你抓住一道亮光,还是你在内心的甬道走了太久无限扩大了想象?总之,你现在重新思考绝望这个词。断绝了希望,是希望尚存。倘若是无望可在,何谈绝——望?如此说来,你不是彻底的悲观主义者,你在内心给了自己一个可以看到光亮的窗子,然后你想着一定有阳光照射进来。但,那道光线迟迟不肯迈入,你甚至能够看到它落在距离你三米的地方,在那里跳跃,反弹。你忘了,这个窗子是面北而居。你有能力扭转自己的方向么?还是你有能力让那光亮只是把光留给你?《圣经》里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这些,灵魂一清二楚。她摸着你的肉体,轻轻地叹息。这个世界一定是繁华的。眼中的色彩,耳朵的声音,还有口中的味道。你的知觉,感觉。还有能够继续走下去的理由。譬如说,你要看看自己老到肩头覆雪的时候,那种苍老。譬如说你想看看自然的结局,一直活到死。你要学会很多东西,甚至包括只是爱自己——这是你需要你终生学习的。   从这里开始,到哪里结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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