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十二小时：清晨

　　我会在半夜三点睡去，或者四点醒来，时间一点点流失，房间里还是一团黑暗，透过窗帘的一角，我看见了灰褐的天，它在一点点发白。 　　沉寂的夜晚，总有一些生命在黑暗里活动。石头下的土鳖虫，墙角处的蜘蛛，土壤里蚯蚓，这些暗夜的使者，习惯了在幽黑的角落活动，整个夜晚都是它们的世界，它们的活动范围得到某种延伸。 　　四月是个生长的季节，我的花园里，有一株琼花，大团大团地开着，白的花朵散布于每一条枝。而邻居的屋顶上，种着一株紫藤，它的花像小小的瀑布流泻，每一朵淡紫色的花都像小小的船帆。夜晚，我看不见她们的模样，但我能想见她们的娇媚，经过昨夜的一场小雨洗涤，紫藤的帆终于过体到了风雨和水流的激畅了。 　　我的周围依然是一团浓墨似的寂静，静得需要有一些声音来打破。我独自享受着这寂寞，却又无力地憎恨着。 　　最初有几只鸟在院子里鸣叫，动听而悦耳，虽然隔着窗玻璃，我依然能感觉到，鸟的鸣叫里包含水滴的婉转，小鸟儿站在我的窗台上，叫累了，就转着小脑袋，用尖喙打理羽毛。 　　邻居家饲养的一只公鸡，也不甘寂寞，伸长了脖子啼叫：喔——，喔——，喔——，——。那只公鸡长着华丽的尾巴，骄傲而凶悍，经常追逐路过的儿童，当儿童回身时，它又连忙后退逃窜，滑稽的姿势常让我联想到某些欺软怕硬的人。 　　一个雨后的黎明，几声鸟鸣，三两声鸡叫，常让我产生错觉，仿佛我正栖居于某个偏远的山村。但我的错觉很快就被纠正，院子外响起铁锹的声音，咔——，哗——，一个清洁工在我的院子外铲垃圾，那儿有个水泥垃圾池，我曾见过清洁工——一个外县人，他在黎明前到来，他弯着身子用力地铲，只留给我一个模糊的侧影。天亮时分，他拉着垃圾车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这里压根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黎明前发生的多少事，都是要由声响来证明的。清洁工刚走，送奶工的车铃又响了，叮呤呤——，一连串悦耳的声音，像镀镍的车铃一样闪亮，中间还夹杂着牛奶瓶互相碰撞的声音，送奶工也是黎明前的夜行者，天亮后，我不会看到他的身影，我将看到门外的小铁皮箱里多了一瓶牛奶。 　　我拉开窗，户外的空气一下子涌进来，清新湿润，带暮春四月的气息，弥漫着浓郁的花香，我贪婪地呼吸着，我闻到了草木在夜晚生长竹子在夜晚拔节的味道。 　　不远处的街道上，隐约有汽车驶过，晨光微曦的时分，天边还挂着一弯透明的残月，天色暗淡，汽车的大灯不停地追逐着吞噬着它眼前的黑暗，很快街道上将雨后春笋般萌生更多的响声——行人、车辆、早点摊、商店都将以自己的方式迎接一个早晨的到来，各种声响在街道上流淌着，渐渐汇成一大片，而黑暗已支离破碎，它将被暮春的晨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