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却将密绿护深红

　　　　　　　　　　却将密绿护深红 　　夜读杨万里的《诚斋集》，一句“不肯染时轻着色，却将密绿护深红”，让我念想起自己小院中那株枝柯婀娜的石榴树，可惜，它已伴随着冰雪走了。 　　鲁北农家院中，多喜栽枣树、杏树、石榴。除非院落很大，左右不离，就是这几种树了。庄户人家过日子，图个结实又遮荫的实惠。五月时节在村中走动，不经意就能瞧见短墙半露榴花红。 　　儿时老家的院子小，爷爷栽种的一棵脆枣树，占去狭长院落的大部分空间。于是，羡慕堂叔院大，南首有两棵枣数，北屋窗前还有两棵石榴树。红红的石榴花开后，枝间就有子初成。九月秋雨后，笑露冰齿的石榴诱人仰望。左邻右舍不用盼，准能尝到堂婶馈赠的石榴。素日里，谁家孩子鼻出血、或是烧着烫着，去堂婶家采些石榴花，捻成团，堵住鼻孔，血就止住了；研成末，用麻油调搽，患处就好了。牙痛或眼上长麦粒肿，用石榴花、石榴叶煎水服，也很灵验。冬天，石榴树不耐寒，堂叔就用玉米秸把石榴树拢严，再摸上麦秸泥，俨然两座小金字塔呢。 　　心结中早有了石榴树，婚后院中自然有它的位置。只是选来的石榴树年年猛长，就是不见开花结果，于是怀疑是株“公”石榴。就在讨论是否保留的那年，石榴树却如长眠醒来般开了满树的花，继而榴果星悬，灯笼般随日见大。至九月九剪石榴，酸酸甜甜的竟然足有一簸箩。分送完毕，还剩余不少。母亲用竹蓝携了，去集市销售。还真有胃口不好的人，专寻酸石榴回家开胃口呢。岳母有位天津亲戚，喜欢斗蟋。得知宁津蟋蟀全国闻名后投奔而来。进门后，瞧见隔壁我家满树的红石榴，一下子高兴了，原来他打小就喜食酸石榴。待选到上佳的蟋蟀，临走又给他剪了满满一篮石榴捎着。亲戚一举两得，满意而归。 　　据《群芳谱》记载：西汉时张骞出使西域，得种而归。那时称布哈拉和塔什干分别为安国、石国，所以石榴故名安石榴。至唐代，也称石榴为若榴。诗云：“乘槎使者海西来，移得珊瑚汉苑栽”。咏得正是汉时石榴于西域引进的史实。但据马王堆古墓出土的医籍记述，早在西汉之前，我国即有石榴。如此看来，石榴移植时间当应更早，可惜鲜有记载罢了。 　　石榴多子，故国人寓意“子孙满堂”、“多子多福”。《北齐书. 魏收》曰：太子安德王延宗娶赵郡李祖收之女为妃，是日，文宣帝驾临李宅。盛宴中，祖收之妻，献文宣帝两枚红似涂朱、浑圆可爱的石榴。文宣帝不知何意，大臣魏收忙起身施礼释疑：恭喜陛下，石榴多子，太子新婚，以此喻王室兴旺，多子多福矣。文宣帝闻后，龙颜大悦，命人赏锦两匹。大概从那以后，石榴便承载这般美好的使命，遗风至今。现在仍有许多画家画石榴得以俏卖，就是迎合了民间的这一习俗。 　　我国服饰，最初使用的颜色是黑、白、土红和赭石色，而红色是最早的“流行色”。古代自唐以后，裙子渐为妇女专用，故“裙衩”成为妇女代名词。唐诗中有“红裙妒杀石榴花”的诗句，形容红裙娇丽优雅。或许自从有了这句诗，人们便把猩红若榴花般的六幅裙称做“石榴裙”了吧？当然，唐时裙子为六幅款式，也是有诗为证的：“裙拖六幅潇湘水”、“一尺风鬟六幅裙”。都说明，裙子是用六幅拼成。后来才渐而变化出凤尾裙、月华裙、叮当响裙、鱼鳞裙。但人们依然称从六幅裙演变来的百褶裙为“石榴裙”。且以成语“拜倒在石榴裙”下，形容男子为其钟爱的女子而迷恋。我以为，约定成俗中，不可否定石榴花之功。 　　晋代潘岳在《安石榴赋》中称：“若榴者天下之奇树，九州之名果也，是以属文之士或叙而赋之”。《本草纲目》、《酉阳杂俎》、《博异记》、《本草衍义》、《本草图经》、《食物本草会纂》等古籍，对石榴的习性、形状、传说等，多有记载。以石榴为题的诗句，就更数不清了。灿烂鲜红、酷烈似火的榴花，或许让诗人们感受最深吧？故而描述中多有雷同。如白居易之“春芽细柱千灯焰，夏蕊浓焚百合香”；刘言史之“夜久月明人去尽，火光霞焰递相燃”；杜牧之“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鬟”；皮日休之“火齐满枝烧夜月，金津含蕊滴朝阳”；苏轼之“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范成大之“榴花满山红似火，荔子天凉未肯红”……以至榴花似火，被民间广泛认可。其实，石榴花也有白色和黄色，可惜只让红色抢尽了风头。 　　榴果有酸有甜。甜石榴，果嘴合拢，果皮粗糙，果形不规则，叶宽而短，枝脆易折。酸石榴，果嘴外张，果皮光亮，果形浑圆，叶细而长，枝绵不易折断。朋友福平家的石榴，皮薄、粒多、籽大、核小、味甜、汁足，每个足有半公斤。每年九月剪石榴，他总选最大的给我七、八个。妻子总是留一个自己尝，其余的转送母亲和亲朋。人人都赞叹这绿皮甜石榴大得异乎寻常。福平介绍，这品种来之陕西临潼。石榴汉代传入中国，最先落户临潼，至今哪里仍是中外驰名的石榴之乡。 　　五年前的那个冬季，奇冷。由于疏于防寒，我院中那株高大的石榴树被冻死了。春天来临时，它光秃秃的枝儿向天空散张着，再也不肯碧油枝上昼煌煌。石榴树，伴随着冰雪走了，伴随着我的疼痛走了。轻吟“不肯染时轻着色，却将密绿护深红”，我知道，此情此景，惟有往记忆深处去找寻了。从而悟到，关爱植物，也是关爱生命。只有敬畏大地上的生命，人类和植物才会互惠双赢、和谐共存在同一片蓝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