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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朋友

2021-12-23叙事散文敬一兵
过去,头顶上的青瓦,总是会在我展了双臂,伸直了腰板,仰了头努力驱散疲乏的时候,肩并肩、膀挨膀地挤入我的眼帘,各自占据一个地盘,然后就躺下身子,呼噜呼噜地继续去睡它们的大觉了。那时的我,特别羡慕青瓦生就的好命运。它们被人从窑中抱出来,虽然浑身……
   过去,头顶上的青瓦,总是会在我展了双臂,伸直了腰板,仰了头努力驱散疲乏的时候,肩并肩、膀挨膀地挤入我的眼帘,各自占据一个地盘,然后就躺下身子,呼噜呼噜地继续去睡它们的大觉了。那时的我,特别羡慕青瓦生就的好命运。它们被人从窑中抱出来,虽然浑身灰仆仆的,没有琉璃瓦的漂亮外衣,也没有靓秀的面容,然而,人们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送到房顶屋梁做成的床铺上。青瓦上了床铺,在嘟嘟嚷嚷的喧哗中,你瞄我,我瞧你,相互选择了一番后,就你驮了我,我载了你,斜斜躺平了身体,闭上眼睛,去享受它们梦周公的命运,无论朝阳是怎样像涨潮一样,慢慢用金黄色镀满它们的身躯,或者夕阳是如何似退潮那般,一点一点把红铜色从瓦片的身上收回。   青瓦掷给我的这种生来就只睡觉,不管闲事,也无所作为的印象,在一个阴雨的日子里,悄然发生了变化。   灰蒙蒙的天空,乌云从四面八方驮来了湖泊,泥土,树木,花草乃至从一只蜗牛身上散发出来的湿气,经过一番精心酝酿之后,就对着我头上的瓦片,天女散花般抛来稀稀啦啦的豌豆大小的雨滴。叮叮咚咚的音符蹦跳声,从屋顶的东侧递到了西侧,然后蔓延到其他房屋的瓦片上,不亦乐乎,情形仿佛久别的故人,冷不丁相遇在了一起,一边握手,一边问候。很快,原本稀稀啦啦的敲打声,就被万马奔腾的那种密集的马蹄声取代了,轰轰烈烈,怎么听,都像是相遇的故人,立在街边墙隅,怀了焦急的心情,连珠炮一样彼此询问或者回答。立在瓦屋下,我打算细细倾听在我头上的故人相遇的知心话,不料,故人们相遇,尾在他们连珠炮一样彼此询问或者回答的话语屁股后面的,竟然是情感的大坝发生了坍塌,嚎啕大哭的泪水,汹涌澎湃,顺了瓦檐的沟槽,如水帘一般倾泻而下。抬眼从窗户望向别的瓦屋,我才看见,嚎啕的哭声中,瓦片的身上开满了雨水相见故人的“泪花”,或者,是瓦片因了和故人的久别重逢,激动忘情地握了雨的手使劲摇晃。聚散两难的情形,令我有了某种伤感的酸楚。并且,这种伤感,现在就像刀片一样,随了哗啦啦的雨声,逐渐把我的感受,雕琢成了瓦的感受。终于,大雨走了,留给瓦片的,是一片湿漉漉的相思痕迹。走在这片用湿漉漉的痕迹铺设的道路上,我的眼睛,才有了机会发现,瓦片的目光,仍旧依依不舍地追在雨水的身后。望不见雨水了,瓦就继续仰了头,凝视天空,全神贯注的姿势里,写满了期盼的符号。   凭借雨水这条线索我突然明白,瓦片平日里并非是在睡大觉,而是默默地通过仰望天空,来传递自己的期盼之情。是的,那些极有可能是来自于某株树下泥土里李白的元素,来自于湖底某淤泥深处屈原的骨细胞,甚至是跨越了浩瀚的太平洋,来自于爱因斯坦洒落在田园里的汗珠转化成的水汽,与栖息在瓦片里的来自于泥土的细小颗粒,原本就一直存在着一条我平日里藐视的自然脉络,传递着他们彼此渴望相遇的情愫。   现在,依旧驻足在我眼眶里的这些瓦片,因了我对它的阅读,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就连先前看上去灰仆仆的身影,此刻也逐渐变得软乎乎的,像一个风情万种的美丽少女,用暖乎乎的纤手,柔柔地抚摸我的脸颊,也抚摸着燕子或麻雀曾经停留瓦屋顶上,一不小心遗忘在瓦片上的一粒草籽,让其在燕子或鸟儿无暇寻回去的时间里,用温暖的情愫,呵护这粒草籽长成绿草,甚至结出新的草籽。   确实,这些躺在屋顶上的瓦片,就是一本本自然的书籍。凭借在这一本本书里阅读到的故人相遇的唏嘘酸楚场面,雨水留下的湿漉漉的相思痕迹,用自然元素展现出来的传递渴望邂逅情感的自然脉络,还有用温暖的情愫,呵护草籽长成绿草,甚至结出新的草籽的章节内容,我渐渐明白了瓦片传递给我的那种真挚的意象:虽然人们把瓦片从自然中剥离出来,孤零零地卧在屋顶上为人遮风挡雨,但是瓦片在内心里并没有改变自己的秉性,它认为它依旧是自然中的一员,绝不放弃任何一次与自然亲密接触的机会,渴望着在难得的接触机会里,用真挚而又永恒不变的情怀,与那些来自于自然界的元素或机缘,融为一体。这一切情形和举动都因为,瓦片把自然界当成了自己的家乡,路过瓦片身上的阳光,雨水,风,鸟儿,草籽和我的眼光,都是来自于它家乡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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