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物哀笔记三则
2021-12-23叙事散文潘竞贤
物哀笔记三则
(一)山中的池塘我想起小时候去山中的池塘洗澡的故事。大人是禁止孩子下水洗澡的,但是脚长在自己身上,他们拦也拦不住。晌午的时候,伙伴们三三两两跑到池塘边。池塘在一个小山坳里,四面环山,池水也是从山上流下来的。爬上山顶就可以看到……
物哀笔记三则
(一)山中的池塘
我想起小时候去山中的池塘洗澡的故事。大人是禁止孩子下水洗澡的,但是脚长在自己身上,他们拦也拦不住。晌午的时候,伙伴们三三两两跑到池塘边。池塘在一个小山坳里,四面环山,池水也是从山上流下来的。爬上山顶就可以看到群山褓抱的一泓绿水,像一面镜子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我们飞似地冲下山,风从耳边吹过,发出“呼啦啦”的响声。 池塘里有很多鱼,黑压压的一片,沿着池畔游来游去,见到人也不怕。茂密的水草从池边一直延伸到池中央,很多水鸟在草丛里安家落户。长在岸边的树木把根伸进水里。天气晴朗的时候,水面上倒映着蓝天白云,青山绿树,站在岸上可以看到鸟在水中飞,鱼在空中游的景象。 我们脱光衣服摸着水底的青石慢慢下水,会游泳的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像鱼一样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在水的另一端冒出光溜溜的脑袋。不会水的只好趴在水浅的地方叫好了。我们在池泥里摸蚌,摸蚌先要用脚踩,池泥软软的,踩到硬物那多半就是蚌了。我们相互泼水,躺在青石上用脚把水打得“哗哗”响,爬上树梢往池塘里跳。 累了的时候,我们爬上岸,躺到草地上晒太阳,腿上沾满了青青的乌龟草,黑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太阳照着光屁股的童年。 细雨霏霏的时候,池塘上一层迷蒙,树叶湿淋淋的,让我想起诗人忧郁的目光,而这个时候的池塘正是诗人眸子里矜持而幽幽的女子,丁香一样的姑娘,结着愁怨的姑娘,迷蒙的细雨给她潭水般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忧伤,她更让人怜惜了。 有月亮的晚上,月光浮在水面上,瑟瑟的像睡意朦胧的眼。对岸的树木、小山在弥漫的夜色中淡化为简约的影子,幽幽的透出清冷的味道。一池静水躺在山的手心里,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游丝般的虫鸣此起彼伏,是池塘窃窃的呓语,她睡熟了。
(二)榔头花 故乡有一种茎大花小的植物,春季开花,花淡红色,碎小,因为花束大,形状像把小榔头,因此被唤作“榔头花”。花束可以入药,所以就有很多孩子采来卖钱,农闲的时候,村上妇女也会来采。小镇上有专门收购榔头花的地方,收价很便宜,大人们偶尔上小镇买东西,顺便把采集来的榔头花卖掉。 榔头花大多生在树木不多的山包上,在我生长的那个地方,榔头花很常见,春天抽出大大的花茎,开着淡红色的小花,等到可以穿单衫的时候,花开尽了,留下大大的花束,被连日的好太阳晒干了水分,这个时候就是采榔头花的最好时候了,你只要提个篮子,随便走上哪个山包,遍地都是开败的榔头花。采摘的时候都不需要直起身,她在你目力所及的地方蔓延,你永远也采不完她。 采榔头花的大多是孩子,他们三五成群,在山包上奔跑。太阳停在山头上歪着嘴笑,草丛里的虫子为了爱情而歌唱。孩子们显然忘记了自己的工作,他们在草地上睡觉、打滚、嬉戏,篮子沿着山坡滚到山脚下的麦地里了。 有一天,母亲把我采来的榔头花装进袋子,结结实实装满了两个口袋,然后挑到肩上,对我说:“今天把它们卖了,给你买冰棒吃。”我兴高采烈地跟在母亲后面。 走了长长的一段路,终于到了小镇,我们找到卖榔头花的地方,母亲进去,我留在外面看着扁担。不一会儿母亲出来了,她笑着对我说:“才卖了两块钱。”我抬起脸来,看到她脸上的难为情。母亲去小店买了两团红线。回去的路上,我们穿过狭长的小巷,看到垂暮的老人眯着眼睛坐在门前的石凳上,门上的对联已经褪色。午后的太阳照在青石板上,周围安安静静,一点儿声息有没有。
(三)身后的田野 秋收之后,田野上干干净净。齐刷刷的稻茬像孩子新剃的脑袋一样简洁而精神。打谷场上晾满了新谷。地里的庄稼也收净了,落寞的稻草人孤单的迎着飒飒的秋风。人们将飘落下来的树叶拢到一起,为将要来临的冬天储备柴火。 那个时候我没有事情可做,就扛着铁锹去水田里挖黄鳝,水田被我们挖了一个窟窿又一个窟窿。一场雨之后,窟窿里聚了水,就更像一个窟窿了。冬天下雪的时候,我看见平平整整的雪被上露出一个又一个窟窿,觉得莫名的惆怅。很多人以为小孩子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其实不是这样,我很小的时候就常常感到若有所失,却又不知道因为什么。 我们在挖过的地里寻找遗漏下来的芋头。我们把找到的芋头埋进土里,在上面升起野火,往火堆里扔树枝和草叶。火旺的时候,树枝“噼里啪啦”地叫唤,火苗也突突地往上窜,发出欢愉的呼啸声。火堆下的土被烧干又被烧黑了,芋头的香气从泥土里冒上来。我们在烧过的土地上跳舞,把草木灰踏得老高,风从田野上吹过,把灰带到很远的地方,吹着吹着就什么也没有了。 天气晴朗的时候,草叶干燥柔软。我们在荒草浓密的地方插四根柱子,用蒿草在上面盖顶,用细枝条和干草编成厚厚的墙壁。这是一个浩大而令人愉悦的工程,我们用尽了全部的气力和精力来建造自己的家园:将聚集来的山芋、花生储在屋后的地窖里;在屋前挖一个坑,每天给它灌水,把捉来的鱼虾养在里面。我们的小屋经历过一场风雨,风雨之后,小屋沐浴在秋阳之下,像小姑娘一样楚楚动人。 冬天越来越近了,田野被收拾地越来越干净。每天都有人放野火,荒草被烧得干干净净,大地露出苍凉的额头。人们把干草割回家当柴火。我们天天都看着小屋,它越来越暴露,越来越孤单了。 有一天我们从田野走过,天上下起了雪。我转过身去,看见身后的田野一片肃穆,万物带着滞重的水气和寒意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天灰蒙蒙的,唯有纷纷扬扬的雪瓣从天堂一路覆盖下来。
(二)榔头花 故乡有一种茎大花小的植物,春季开花,花淡红色,碎小,因为花束大,形状像把小榔头,因此被唤作“榔头花”。花束可以入药,所以就有很多孩子采来卖钱,农闲的时候,村上妇女也会来采。小镇上有专门收购榔头花的地方,收价很便宜,大人们偶尔上小镇买东西,顺便把采集来的榔头花卖掉。 榔头花大多生在树木不多的山包上,在我生长的那个地方,榔头花很常见,春天抽出大大的花茎,开着淡红色的小花,等到可以穿单衫的时候,花开尽了,留下大大的花束,被连日的好太阳晒干了水分,这个时候就是采榔头花的最好时候了,你只要提个篮子,随便走上哪个山包,遍地都是开败的榔头花。采摘的时候都不需要直起身,她在你目力所及的地方蔓延,你永远也采不完她。 采榔头花的大多是孩子,他们三五成群,在山包上奔跑。太阳停在山头上歪着嘴笑,草丛里的虫子为了爱情而歌唱。孩子们显然忘记了自己的工作,他们在草地上睡觉、打滚、嬉戏,篮子沿着山坡滚到山脚下的麦地里了。 有一天,母亲把我采来的榔头花装进袋子,结结实实装满了两个口袋,然后挑到肩上,对我说:“今天把它们卖了,给你买冰棒吃。”我兴高采烈地跟在母亲后面。 走了长长的一段路,终于到了小镇,我们找到卖榔头花的地方,母亲进去,我留在外面看着扁担。不一会儿母亲出来了,她笑着对我说:“才卖了两块钱。”我抬起脸来,看到她脸上的难为情。母亲去小店买了两团红线。回去的路上,我们穿过狭长的小巷,看到垂暮的老人眯着眼睛坐在门前的石凳上,门上的对联已经褪色。午后的太阳照在青石板上,周围安安静静,一点儿声息有没有。
(三)身后的田野 秋收之后,田野上干干净净。齐刷刷的稻茬像孩子新剃的脑袋一样简洁而精神。打谷场上晾满了新谷。地里的庄稼也收净了,落寞的稻草人孤单的迎着飒飒的秋风。人们将飘落下来的树叶拢到一起,为将要来临的冬天储备柴火。 那个时候我没有事情可做,就扛着铁锹去水田里挖黄鳝,水田被我们挖了一个窟窿又一个窟窿。一场雨之后,窟窿里聚了水,就更像一个窟窿了。冬天下雪的时候,我看见平平整整的雪被上露出一个又一个窟窿,觉得莫名的惆怅。很多人以为小孩子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其实不是这样,我很小的时候就常常感到若有所失,却又不知道因为什么。 我们在挖过的地里寻找遗漏下来的芋头。我们把找到的芋头埋进土里,在上面升起野火,往火堆里扔树枝和草叶。火旺的时候,树枝“噼里啪啦”地叫唤,火苗也突突地往上窜,发出欢愉的呼啸声。火堆下的土被烧干又被烧黑了,芋头的香气从泥土里冒上来。我们在烧过的土地上跳舞,把草木灰踏得老高,风从田野上吹过,把灰带到很远的地方,吹着吹着就什么也没有了。 天气晴朗的时候,草叶干燥柔软。我们在荒草浓密的地方插四根柱子,用蒿草在上面盖顶,用细枝条和干草编成厚厚的墙壁。这是一个浩大而令人愉悦的工程,我们用尽了全部的气力和精力来建造自己的家园:将聚集来的山芋、花生储在屋后的地窖里;在屋前挖一个坑,每天给它灌水,把捉来的鱼虾养在里面。我们的小屋经历过一场风雨,风雨之后,小屋沐浴在秋阳之下,像小姑娘一样楚楚动人。 冬天越来越近了,田野被收拾地越来越干净。每天都有人放野火,荒草被烧得干干净净,大地露出苍凉的额头。人们把干草割回家当柴火。我们天天都看着小屋,它越来越暴露,越来越孤单了。 有一天我们从田野走过,天上下起了雪。我转过身去,看见身后的田野一片肃穆,万物带着滞重的水气和寒意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天灰蒙蒙的,唯有纷纷扬扬的雪瓣从天堂一路覆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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