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似是而非的村庄
2021-12-23抒情散文肖建新
似是而非的村庄肖建新一些梦常常穿过黑沉沉的暗晚,将我的身体从一个很逼仄的路口打开。那个路口熟悉而又陌生,像在记忆深处,又像是在一个崭新的展台上——一个岁月撒落的胎盘,被一些无法知晓的因素,风成半湿半干的残片。我在一条路上来来回回,踩了迷魂……
似是而非的村庄
肖建新
一些梦常常穿过黑沉沉的暗晚,将我的身体从一个很逼仄的路口打开。那个路口熟悉而又陌生,像在记忆深处,又像是在一个崭新的展台上——一个岁月撒落的胎盘,被一些无法知晓的因素,风成半湿半干的残片。 我在一条路上来来回回,踩了迷魂草一样,被一种难以控制的力量拨动,重蹈着昏暗的方向。像一盏无法完全识别的灯,我被一些印象中的事物照得忽明忽暗,摇摇晃晃,回家的那条小道像是在脚下,又像在朦胧的远方。 过去的年月,在被照亮的一瞬间,又被熄灭——我无法看清那股来自身后的风,黑,且阴淡,留下了老屋被青砖印满的灰白的指纹。我知道那是一种古老事物的口吻,带着先人们微弱而零散的气息。而那些微弱的气息却不能忽略,因为在忽略的一瞬间,它又会从另一个路口原路返回。 一排排酷似城乡结合部的房子,连成纵长的多重,零乱地从脚下摆向远处。我穿过一些没有尽头的弯曲过道,从它们的前面涉水般走到它们的后面,也从一些堆满玉米杆、拉车和禾草的场中经过。我像是把一些脚步放在那儿,又像是把另外一些脚步拾起。我有些忧虑,为什么要拾起一些陈旧的脚步?一只熟悉的老鼠,从我童年的某处钻出来。那地方像是老家的窗口,又像是墙脚的一个有些虚土的洞口。它是半掩的,像一扇半闭的门,一些可以看见和无法看见的时光在那里出入。一些人像撒种一样撒在这些物景之中,他们用一粒被遗忘了一个季节的包谷杆上的包谷的眼光看着我,又把一个经过了多个日子晾晒的草垅递给我。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住,草垅我以前是熟悉的,可时光已经过了十几年的路程。 十几年,对于任何一个生命而言,都是一段不可忽略的距离。有多少日子从根部烂掉,有多少植物改换了姓名,有多少人沉入地下,变成一把无法捏住的尘灰?那些人的模样,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转身的动作,都与过去的某些人相仿,但他们看我的眼神有些陌生,仿佛是在打量一个从村子里走失多年而再也无法认识的人。 我清楚地知道,我的村庄就在不远处,在一个我能用身体感触到的地方。我似乎能看到它模糊的形状,听到它熟悉的声音。几棵高大的香椿树,在春天来临时,就和往常一样,换上了淡绿色、小椭圆形的服饰。它浓郁的香气,沿着家乡开满杂草的土路,和那些带着露珠行走的脚印,一路散发开来,像一些春天飘忽的铃铛。我在另一个村庄的缝隙间,就闻到了,就像那只无数次咬过天空的黑狗,在很远的地方把爪子向我举起。它的叫声具有一些长久传递的味道,仿佛它的每一枚牙齿,咬住的不仅仅是某个特定的图像,而且是一根时光传递的轴承。 有一两人在走动,他们似乎走在了村庄通往镇上的小径上,又像是走在通往县城的大道上。我在另一个村庄的遮蔽处,听到了那些熟悉的脚步声。一个像是四十多岁时的母亲,布鞋在土路上的声音拖沓,低沉,缓慢,像是她交给大地的一些叹息,又像是在我十几岁走入一个城市时,她站在家乡的路边有些哽塞的嘱咐。而另一个来自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那个人不可能是母亲,在我二十出头的时候,母亲就永远走进了一间大地深处的暗房,在那里冲洗着村庄多年暗藏的底片。可那个人会是谁呢?她为什么朝我所在的地方怅望?可她的确是熟悉的,那声音真切,带有某些亲人身体的元素,比如说故乡有些弯曲的炊烟的味道,老家后面那条小渠里水草的味道,和一些旧衣服的气息。 那些味道我一闻就能闻出来,特别是炊烟,它在经过家乡那些高大的椿树时,就被分割成一些破碎的枝条,升上天空后,就消失了很浓的白色,渐渐与天际合为一体。我小时常望着一股一股的炊烟,想着它进入天堂和云朵的路径。它为什么最终会消失?看来炊烟是天空落在村子里的一小块云,在经过母亲的手后,又会在某个时候回到它自己的老家。 另一个人我很熟悉,是我的一个婶子。她的腿一拐一拐的,乡村不平的小路加大了她行走的难度,身体随着腿部不协调的拐动而摆动着,仿佛一只机器鸭不均衡的动画。我常在她回家的路上碰见她时,就想笑,一个人怎么会让身体变成几段,逼斜在岁月的线条里?她常在傍晚来临时,从门前通往镇上的大渠上走下来,手里拿着一个盐饼,或其它的什么东西。 我看清她时二十多岁,而现在已是四十岁。四十岁的眼睛在看一个人,已和过去大不一样,一年就像是一个竹筛子,总要过滤掉许多东西。她的拐让她养成了一种自身的节奏,在岁月里缓缓拍打着。她的几个女儿都已远嫁,儿子早已在县城另住。她常在夜晚回家时,开门哐当的声音清晰无比,像是给黑夜发出的一些明显的讯息,又像是告诉相隔不远的邻居。我现在是理解了,她有力推开门的理由:她是想告诉和她一样空荡的屋子,她回来了。她需要这样的问候或话语,也只有这种声音才能将空荡和不安的夜晚稍稍填补。 我无法从另一个村庄里出来,就叹了口气。另一个村庄是一张神秘的地图?我走不出它酷似简单的迷宫?我停下来,开始打量那个我所在的村庄:一些三层高的楼房中间,夹杂着一些土木结构的矮房,它们高低相间,明暗相随,新旧相依。有一条水泥路,在通往远处时,变成了土路,再远处就是一处庄稼地了。路上有车辆,有牛群,有许多行人。可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的装束不伦不类,一半像城里人,一半像乡下人。他们为什么会给我留下如此的印象? 我的一个同学,从路的一边走来,打了声招呼。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路该怎样走,他就从一个房子的背后消失了。后来我想了想,他自小在城镇里长大,怎么会和我一样,找不到那些回家的路呢?城里的路是明白的,它和乡下的路不一样啊。 在急着找那条通往村庄的路径时,手机的闹铃响了。我想起多年前那只闹钟,被我们兄弟几个扭坏了发条,一直停在了晚上的十点。似乎过去了的事物,再也无法回到过去,而与黑暗有着无法割裂的关系。 我的故乡,的确不再像从前一样清晰,一些有很深记忆的老房子已经倒了,另一些半生不熟的房子,懒洋洋地蹲在那,像一两个蹲在墙角吸烟的老人。一些楼房幽兰幽兰的玻璃窗上,闪烁着下午时分静深埋落的黄昏。这样的玻璃窗,已经没有那些方格木窗棂上陈旧的温暖,而更像一双妖媚深陷的眼睛,所有的一切——田间的庄稼,地上的行人,看不远的昆虫,天空的飞鸟,在与这样的一面玻璃相遇时,都要缩缩身子,吸一口冷气。 西汉高速路从故乡前面的几百米处经过,它高高的路基像一道长长的堤坝,将故乡多年养成、向南眺望的习惯,斩断在一道无法摆动的山腰上——山腰以上的部分,还可以终日与故乡厮守,山腰以下的部分,则要永远挤压在车轮之下的路基里。 一些晴朗的日子,那些山上葱郁的树林是黑糊糊的,麦地绿茵茵的,油菜花灿黄黄的。在山顶上还有一些飘向远方的云,在一个似曾熟悉的天空上,对着村庄唱着一些零零散散的、酷似温情的挽歌。 高速路封闭了村庄通往别处的一些小路,仅有一条通往镇上,另一条通往县城。那些与田间紧密联结的路径,只剩下村庄范围内的那部分,另一部分则被高速路剪断,彻底放在了村子的外面。老人们到镇上去时,不得不多走一些路程:先到邻村,再穿过高速路留下的路口。那些重温田间小径的想法,在身边汽车飞弛而过的鸣笛中撕得粉碎。 一开始,老人们还常常会望一会儿高速路内侧明亮光滑的金属挡栏,然后再转身做其它的事,而在一段时间后,他们就觉得这些东西刺眼,就再也不想望了。至于车为什么以那样高的速度一闪而过,他们始终是没有答案的。 对于他们而言,时间的概念永远是和太阳、月亮以及大地上庄稼的行走分不开的。他们不知道,他们用了一辈子心血建造出来的房子,土木结构的,或一些低矮的楼房,在高速路经过家乡所围成的弧线形的视野里,却是一个可以完全忽略的小点。尽管他们想尽办法,让这些与他们祖祖辈辈紧密联系起来的村庄上的事物,像他们手中曾经握住的粗大的铁钉一样,深深地钉进大地的深处,可是,他们钉得再深,也无法抵住这个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代,反而被拔得越来越松。 像所有的尘粒一样,在地球上经历着和城里人一模一样的自转,可他们的衰老却是以加速度的方式,进行着日复一日的刷卡,他们身上的磁越来越少。他们的子孙,大多选择了与他们相反的方向——不再是穿过茂密的玉米地,而是穿着干净的衣服,头也不回地踩过横在小路上的植物的藤蔓,飞快地奔向一辆辆通向城市的班车。 高速路其实就是他们子孙生活的航向,在经过自己的家乡时,最多不过轻微地回回头,叹叹气,然后又头也不回地奔向别的地方。而他们,那些村庄苍老的守候者,和那些在几里外土地深处的先人们一起,住在一个在我看来似是而非的村庄里。可它不会消失,像所有母亲一样,都有一根很深的脐带,一头连着历史与土地,另一头则永远指向了未来。
肖建新
一些梦常常穿过黑沉沉的暗晚,将我的身体从一个很逼仄的路口打开。那个路口熟悉而又陌生,像在记忆深处,又像是在一个崭新的展台上——一个岁月撒落的胎盘,被一些无法知晓的因素,风成半湿半干的残片。 我在一条路上来来回回,踩了迷魂草一样,被一种难以控制的力量拨动,重蹈着昏暗的方向。像一盏无法完全识别的灯,我被一些印象中的事物照得忽明忽暗,摇摇晃晃,回家的那条小道像是在脚下,又像在朦胧的远方。 过去的年月,在被照亮的一瞬间,又被熄灭——我无法看清那股来自身后的风,黑,且阴淡,留下了老屋被青砖印满的灰白的指纹。我知道那是一种古老事物的口吻,带着先人们微弱而零散的气息。而那些微弱的气息却不能忽略,因为在忽略的一瞬间,它又会从另一个路口原路返回。 一排排酷似城乡结合部的房子,连成纵长的多重,零乱地从脚下摆向远处。我穿过一些没有尽头的弯曲过道,从它们的前面涉水般走到它们的后面,也从一些堆满玉米杆、拉车和禾草的场中经过。我像是把一些脚步放在那儿,又像是把另外一些脚步拾起。我有些忧虑,为什么要拾起一些陈旧的脚步?一只熟悉的老鼠,从我童年的某处钻出来。那地方像是老家的窗口,又像是墙脚的一个有些虚土的洞口。它是半掩的,像一扇半闭的门,一些可以看见和无法看见的时光在那里出入。一些人像撒种一样撒在这些物景之中,他们用一粒被遗忘了一个季节的包谷杆上的包谷的眼光看着我,又把一个经过了多个日子晾晒的草垅递给我。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住,草垅我以前是熟悉的,可时光已经过了十几年的路程。 十几年,对于任何一个生命而言,都是一段不可忽略的距离。有多少日子从根部烂掉,有多少植物改换了姓名,有多少人沉入地下,变成一把无法捏住的尘灰?那些人的模样,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转身的动作,都与过去的某些人相仿,但他们看我的眼神有些陌生,仿佛是在打量一个从村子里走失多年而再也无法认识的人。 我清楚地知道,我的村庄就在不远处,在一个我能用身体感触到的地方。我似乎能看到它模糊的形状,听到它熟悉的声音。几棵高大的香椿树,在春天来临时,就和往常一样,换上了淡绿色、小椭圆形的服饰。它浓郁的香气,沿着家乡开满杂草的土路,和那些带着露珠行走的脚印,一路散发开来,像一些春天飘忽的铃铛。我在另一个村庄的缝隙间,就闻到了,就像那只无数次咬过天空的黑狗,在很远的地方把爪子向我举起。它的叫声具有一些长久传递的味道,仿佛它的每一枚牙齿,咬住的不仅仅是某个特定的图像,而且是一根时光传递的轴承。 有一两人在走动,他们似乎走在了村庄通往镇上的小径上,又像是走在通往县城的大道上。我在另一个村庄的遮蔽处,听到了那些熟悉的脚步声。一个像是四十多岁时的母亲,布鞋在土路上的声音拖沓,低沉,缓慢,像是她交给大地的一些叹息,又像是在我十几岁走入一个城市时,她站在家乡的路边有些哽塞的嘱咐。而另一个来自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那个人不可能是母亲,在我二十出头的时候,母亲就永远走进了一间大地深处的暗房,在那里冲洗着村庄多年暗藏的底片。可那个人会是谁呢?她为什么朝我所在的地方怅望?可她的确是熟悉的,那声音真切,带有某些亲人身体的元素,比如说故乡有些弯曲的炊烟的味道,老家后面那条小渠里水草的味道,和一些旧衣服的气息。 那些味道我一闻就能闻出来,特别是炊烟,它在经过家乡那些高大的椿树时,就被分割成一些破碎的枝条,升上天空后,就消失了很浓的白色,渐渐与天际合为一体。我小时常望着一股一股的炊烟,想着它进入天堂和云朵的路径。它为什么最终会消失?看来炊烟是天空落在村子里的一小块云,在经过母亲的手后,又会在某个时候回到它自己的老家。 另一个人我很熟悉,是我的一个婶子。她的腿一拐一拐的,乡村不平的小路加大了她行走的难度,身体随着腿部不协调的拐动而摆动着,仿佛一只机器鸭不均衡的动画。我常在她回家的路上碰见她时,就想笑,一个人怎么会让身体变成几段,逼斜在岁月的线条里?她常在傍晚来临时,从门前通往镇上的大渠上走下来,手里拿着一个盐饼,或其它的什么东西。 我看清她时二十多岁,而现在已是四十岁。四十岁的眼睛在看一个人,已和过去大不一样,一年就像是一个竹筛子,总要过滤掉许多东西。她的拐让她养成了一种自身的节奏,在岁月里缓缓拍打着。她的几个女儿都已远嫁,儿子早已在县城另住。她常在夜晚回家时,开门哐当的声音清晰无比,像是给黑夜发出的一些明显的讯息,又像是告诉相隔不远的邻居。我现在是理解了,她有力推开门的理由:她是想告诉和她一样空荡的屋子,她回来了。她需要这样的问候或话语,也只有这种声音才能将空荡和不安的夜晚稍稍填补。 我无法从另一个村庄里出来,就叹了口气。另一个村庄是一张神秘的地图?我走不出它酷似简单的迷宫?我停下来,开始打量那个我所在的村庄:一些三层高的楼房中间,夹杂着一些土木结构的矮房,它们高低相间,明暗相随,新旧相依。有一条水泥路,在通往远处时,变成了土路,再远处就是一处庄稼地了。路上有车辆,有牛群,有许多行人。可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的装束不伦不类,一半像城里人,一半像乡下人。他们为什么会给我留下如此的印象? 我的一个同学,从路的一边走来,打了声招呼。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路该怎样走,他就从一个房子的背后消失了。后来我想了想,他自小在城镇里长大,怎么会和我一样,找不到那些回家的路呢?城里的路是明白的,它和乡下的路不一样啊。 在急着找那条通往村庄的路径时,手机的闹铃响了。我想起多年前那只闹钟,被我们兄弟几个扭坏了发条,一直停在了晚上的十点。似乎过去了的事物,再也无法回到过去,而与黑暗有着无法割裂的关系。 我的故乡,的确不再像从前一样清晰,一些有很深记忆的老房子已经倒了,另一些半生不熟的房子,懒洋洋地蹲在那,像一两个蹲在墙角吸烟的老人。一些楼房幽兰幽兰的玻璃窗上,闪烁着下午时分静深埋落的黄昏。这样的玻璃窗,已经没有那些方格木窗棂上陈旧的温暖,而更像一双妖媚深陷的眼睛,所有的一切——田间的庄稼,地上的行人,看不远的昆虫,天空的飞鸟,在与这样的一面玻璃相遇时,都要缩缩身子,吸一口冷气。 西汉高速路从故乡前面的几百米处经过,它高高的路基像一道长长的堤坝,将故乡多年养成、向南眺望的习惯,斩断在一道无法摆动的山腰上——山腰以上的部分,还可以终日与故乡厮守,山腰以下的部分,则要永远挤压在车轮之下的路基里。 一些晴朗的日子,那些山上葱郁的树林是黑糊糊的,麦地绿茵茵的,油菜花灿黄黄的。在山顶上还有一些飘向远方的云,在一个似曾熟悉的天空上,对着村庄唱着一些零零散散的、酷似温情的挽歌。 高速路封闭了村庄通往别处的一些小路,仅有一条通往镇上,另一条通往县城。那些与田间紧密联结的路径,只剩下村庄范围内的那部分,另一部分则被高速路剪断,彻底放在了村子的外面。老人们到镇上去时,不得不多走一些路程:先到邻村,再穿过高速路留下的路口。那些重温田间小径的想法,在身边汽车飞弛而过的鸣笛中撕得粉碎。 一开始,老人们还常常会望一会儿高速路内侧明亮光滑的金属挡栏,然后再转身做其它的事,而在一段时间后,他们就觉得这些东西刺眼,就再也不想望了。至于车为什么以那样高的速度一闪而过,他们始终是没有答案的。 对于他们而言,时间的概念永远是和太阳、月亮以及大地上庄稼的行走分不开的。他们不知道,他们用了一辈子心血建造出来的房子,土木结构的,或一些低矮的楼房,在高速路经过家乡所围成的弧线形的视野里,却是一个可以完全忽略的小点。尽管他们想尽办法,让这些与他们祖祖辈辈紧密联系起来的村庄上的事物,像他们手中曾经握住的粗大的铁钉一样,深深地钉进大地的深处,可是,他们钉得再深,也无法抵住这个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代,反而被拔得越来越松。 像所有的尘粒一样,在地球上经历着和城里人一模一样的自转,可他们的衰老却是以加速度的方式,进行着日复一日的刷卡,他们身上的磁越来越少。他们的子孙,大多选择了与他们相反的方向——不再是穿过茂密的玉米地,而是穿着干净的衣服,头也不回地踩过横在小路上的植物的藤蔓,飞快地奔向一辆辆通向城市的班车。 高速路其实就是他们子孙生活的航向,在经过自己的家乡时,最多不过轻微地回回头,叹叹气,然后又头也不回地奔向别的地方。而他们,那些村庄苍老的守候者,和那些在几里外土地深处的先人们一起,住在一个在我看来似是而非的村庄里。可它不会消失,像所有母亲一样,都有一根很深的脐带,一头连着历史与土地,另一头则永远指向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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