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婆婆

　　　婆婆其实是和妈妈一样爱我们的，只是我理解这些的时候，她已经永远不会回答我了。 　　　我买了新鲜的菠萝，买了那个季节还很贵的西瓜，摆在婆婆的头边，我说：“妈，你吃点吧！”可是我心里很清楚。婆婆再也不能吃什么了，她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婆婆得的是胃癌，查出来时已是晚期，大夫说婆婆只有两三个月的日子了。其实婆婆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很早就知道，但她没有告诉我们，那时候我们刚结婚，手头很拮据，她曾对邻居们说过：“我的娃们负担太重，我一个老了的人，死就死吧！”所以她压得很稳，同往常一样地下地干活，回家操劳，偶尔进城来看看我们，又匆匆地赶回去，直到她一天天地消瘦，一天天地呕吐，吃不下东西时，我们才知道她生病了。 　　　可是，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尽力让她活着的每一天开心一些罢了。 　　　我们让婆婆跟我们住在一起，为了方便她看病。那时我们才开始真正的婆媳相处。 　　　那个时候我刚刚开始学做一个主妇，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都能让我头昏脑涨，没出嫁时，那些事都是妈妈在操劳，我很少过问，每天下班帮妈妈海洗个菜淘个米什么的，就算是干家务了，可成了家就不同了，成了家就得自己学做饭就得象个主动妇的样，每天买菜做饭理家，每天做那些琐碎的千篇一律的事，我觉得很累。婆婆的到来毫无疑问地增加了我的工作量。 　　　婆婆有病，所以来看她的乡下亲戚很多，我从不提前和好面或淘好米，因为我不知道中午我们家会有几个人吃饭，饭做多了浪费做少了尴尬，我只有每天下班后再做饭。那段时间我们中午只有两小时的午休，我每天匆匆回家匆匆上班，午休时间我只用来做饭洗锅理家务，几个月下来，我感觉自己精力很差心情也很不好，每到下班的时候感觉特别沉重，我不大会掩饰自己的心情，那种沉重或烦躁就写在脸上，我不是冲婆婆，婆婆余生无几侍候她是应该的，我也不是冲那些亲戚，她们来看婆婆是因为她生了病，可是我还没有完成那种从女孩到主妇的角色转换，从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恋爱中一下子跌入衣食柴米的现实琐碎的生活中，我的心情总是很糟糕，我就跟婆婆说：“妈，我要是不高兴你别在意，我不是冲你的” 　　　“我不在意”婆婆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工作忙压力大，不高兴的时间也有，都是一家人，客气啥？” 　　　婆婆没有倚老卖老，让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婆婆一生勤俭，苦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也挨打受气地过了一辈子。她虽然不识字却很通情达理，她总是在想法设法地减轻我们的负担，譬如早早地起床扫院子，没来客时提前帮我和好面之类她都能做的事她都会尽力去做，她总是在念叨：“你们给我找个活干呀，扫马路也行呀，你看你们刚结婚负担多重，我整天呆在家里又吃又喝还要让你们给我花钱买药，你们给我找个活干吧，钱怕进一文哩，你们负担也轻些。” 　　　我们当然不会在那个时候让婆婆去找什么活干，可是我很感动，婆婆是真心对我们好的，她知道我们不容易，我们苦点累点也值了。 　　　跟婆婆相处我最初的感觉是极不习惯，倒来是因为我嫌弃在农村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婆婆，而是我觉得她事事过于小心谨慎，每次我给她做她不经意中念叨出的好吃的端上桌时她总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慌乱，我总觉得她的过于小心中透出的那种胆怯衬得我好象很厉害似的，所以她小心翼翼地说话或做事时我的心中就很不舒服，可是后来我明白了，婆婆那个年代的女人是苦的，做媳妇时得低眉顺眼地看着婆婆的脸色行事，几十年过去多年的媳妇却于熬成婆了，可是时代变了，她们遇上的是张扬个性追求自我的新时代的媳妇，于是婆婆们又得琢磨媳妇们的心思计好她们，她们一生都在琢磨讨好别人，很少为自己活着，可是我明白那一点时，婆婆已经走了。 　　　婆婆去世的那年夏末，山里的姑妈背了一包青豆角来看我，她说：“姐姐活着的时候交代了我一件事，她说你在城里，吃不到豆角，让我豆角下来给你送些豆角，青粮食下来了给你送些青粮食” 　　　只是婆婆再也不知道这些，不知道我的感动以及怀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