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牵牛花

牵牛花 　　一开始我是不知道它叫牵牛花的，在我们时庄，大人小孩都管它叫喇叭花。可能把它叫喇叭花的，还不仅仅只是我们时庄人，因为后来我到别的地方，也听过别人这样叫它。我以为把它叫喇叭花，真的很是名副其实，长把漏斗一样的花朵，边缘还微微向后翻卷着，怎么看都像是经常来我们庄上叫卖的鲍货郎小货挑上引诱我们的小喇叭，也像庄上遇丧事就会来的那些喇叭队里的人吹的唢呐——这个唢呐，我们也是把它叫做喇叭的。知道它叫牵牛花，是在后来，其时我已经上学了，我在书上看到这个牵牛花的名字，当时还很不理解，怎么会叫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呢？它会牵牛吗？我很怀疑就它那样柔弱的身形可以把一头牛给牵走，后来又想，它是不是跟天上的那个牛郎星有什么瓜葛呢？因为那个时候我正在听奶奶讲牛郎织女的故事，但是也不能确定，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这种花为什么叫做牵牛花在我心里都是个谜。直到有一天，我在书上看到一个传说，说是一个郎中用这种花的花籽替一个患了肚胀病的农人治好了病，农人感激他，特意牵了一头牛去送给他，因了这个缘故，这种喇叭花才叫做牵牛花的。我不知道这个传说的可信度到底如何，但总算也是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心里的那块石头也就落了地。石头落地的同时，还有个附带的收获，便是知道了这种被叫做牵牛花的喇叭花的种籽还是一味良药，煎服可以治疗肚胀、大小便不通畅的毛病。 　　如果说把这种花叫做喇叭花是因为花形的原因，牵牛花是跟它的功用有关，那么日本人把它叫做“朝颜”或者“朝荣”则完全是从它开花的时间这方面来考虑的了（听说它的本种在日本栽植最盛），西方人把它叫做“清晨之光”，也是同样的意思。这种花一般是在夜晚或者清晨开放，到了中午太阳猛烈的时候就开始发蔫凋谢了，这个“朝荣”或者“朝颜”的名字便显得很是恰如其分，想想也不奇怪，古老的汉字本来就是日语的祖宗，至今日语里仍保留有许多汉字，牵牛花的日本名叫做“朝荣”或者“朝颜”也是顺理成章。郁达夫是留学过日本的，他的许多文章我都喜欢，他在那篇著名的散文《故都的秋》里就提过牵牛花的这个日本名：“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象喇叭似的牵牛花（朝荣）的蓝朵，自然而然地也能感觉到十分的秋意。” 　　让郁达夫感到“十分的秋意”的牵牛花其实不能算是标准的秋花，“冬闻腊梅香，夏赏牵牛红”的说法便是有力旁证，它从夏天起就开始嘀嘀嗒嗒吹它的小喇叭了，一直要到秋深了才肯停下，花期6—10月，时间跨度长达四至五个月，算是一种开花时间比较长的品种了，当然这种长不是指它的单个花朵开放的时候长，而是整个花期，在这段时间里，牵牛花藤蔓上的花朵就像舞台上的角色，你方唱罢我便登场，亦如大海中的潮水，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就又泛起，很是热闹。 　　牵牛花是藤本植物，蔓生，不像我前面写过的那个地雷花，可以不依赖其他物体自己站直身体，它总是探着自己柔细的茎条，或贴着地面匍匐向前，或攀着其他物体努力向上。但是它们却又同属旋花一科，都像喇叭，花色也都不是很单纯的一种，有红、白、蓝、紫等许多色之分，这也可算是它们不同之中的相同之处吧。在牵牛花那么多的花色中，我独爱蓝色一种（这个也和郁达夫不谋而合，他认为牵牛花“以蓝色或白色者为佳，紫黑色次之，淡红色最下”），觉得这个色彩和那个时候的天空相同，蓝汪汪的一片，水一样飘拂，无论是酷热的盛夏还是凉爽的仲秋，都能让人原本浮躁的心情变得安定下来。现在的月季中有个很名贵的品种叫做“蓝色妖姬”，也是冷艳非常，却非天然长成，而是有了人工的成分，可见，自然界中蓝色花朵本不易得。 　　但有着天蓝颜色的牵牛花却并不娇贵，甚至在城市的公园中都很难见到它们的踪迹，更不用说什么时尚的花篮中了，只可在乡村农人的场院中、墙角下、篱笆上或者田间的小路边和它们不期而遇。我小时候家门口菜园的篱笆上，就稀疏地缀满了这种喇叭形的花朵，白天我在它们的身边追蝴蝶、捏蜻蜓、逮蟋蟀，晚上会在它们的绿叶下捉一种我们称作叫鸡游子的鸣虫（纺织娘），可以说，这种乡野的小花，是我童年时期最亲近的伙伴之一，我时常会在清晨出神地看着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样子，仿佛可以听见它们嘀嘀嗒嗒吹喇叭的声响。 　　很喜欢小学时学过的一首儿歌：“小小牵牛花啊，开满竹篱笆，一朵连一朵啊，吹起小喇叭”，每次一听到放学的孩子们唱起，便仿佛回到了快乐的童年，看到了满篱笆蓝汪汪、红艳艳的牵牛花，心里就会漾起一丝丝暖暖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