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从轮椅上看到一个世界的深处
2021-12-23叙事散文陈洪金
在云南写散文,必然会与一个人遭遇,并被他所吸引,为之振憾。这个人就是云南散文家潘柏君,他有着丰富的生活经历,在滇南景东县一个偏僻的山村里当过代课教师,在举世闻名的大朝山电站、漫湾电站做过民工。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他成为高位截瘫的残疾人,年轻……
在云南写散文,必然会与一个人遭遇,并被他所吸引,为之振憾。这个人就是云南散文家潘柏君,他有着丰富的生活经历,在滇南景东县一个偏僻的山村里当过代课教师,在举世闻名的大朝山电站、漫湾电站做过民工。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他成为高位截瘫的残疾人,年轻的生命,从此都在轮椅上度过。某个医生曾经告诉潘柏君说,他的生命已经非常有限,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走到尽头,告别这个他一直以来深深地爱着的世界。但是,预言并没有成为事实,在轮椅上,潘柏君在他的轮椅上,用自己的文字,演绎出了一种执著而深静的人生。
认识潘柏君的时候,他已经在轮椅上呆了好多年。因为写散文,并且还有那么一点名气,便从网上认识了潘柏君。在QQ上,我们断断续续地聊过几回,我只知道,他对我写的散文有着较高的评价,而我,因为多年的上网经历,几年来不知道碰到过多少回类似的人,对我的作品说过多少类似的赞语,因此,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很客气地对他的赞语很客气地谦虚着。聊得差不多的时候,潘柏君给了我他的博客的地址,出于礼貌,在把那个地址复制到了我在网吧里的地址栏里,找开看了看,并没有在意上面的文章。虽然我已经算得上是一个资深网民,但是,我还没有养成在网上看文章的习惯。
那一次是在昆明读书,其中的一个下午,我没有去上课,而是在一个朋友住处附近的网吧里上网。在QQ里,潘柏君说:我们见个面吧,我在西坝这边等你,我们一起吃饭。说实话,我是一个不帮喜欢热闹的人,虽然在昆明有很多文友和现实生活中的朋友,但是,我都没有找过他们,在永胜小城里习惯了安静的生活,我怕他们要抽出时间来陪我,耽误了别人匆忙的时间。所以,我每次都只是在QQ里、电话中告诉朋友们,在到昆明了,等我回到永胜,又告诉他们,我已经回来了。但是潘柏君那天在QQ里的邀约很诚恳,我便说,你过来吧,我在云南师范大学附近的某条街上。他说,还是你过来吧,我坐轮椅,出来不方便。听说他是坐轮椅的,我才知道他是一个行动不方便的残疾人,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便很爽快地答应过去看他。
昆明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城市。虽然我每年都要去几次,在那座城市里,坐着公交车来回穿梭。但是,我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进行足够的打量。昆明的西坝只是一个写在站牌上的地名,当我要去那里的时候,我才在拥挤的人群里,从站牌上把它找出来,然后挤上一辆公交车,在华灯初上的时候,随着走走停停的公交车,向西坝赶去。在东张西望中穿过车流,进入一家加油站隔壁的小巷,上楼,便隔着窗玻璃看到了一个人和他身后的轮椅,我想,这个人应该就是潘柏君了。
夜色已经很浓了,潘柏君问我想吃些什么,他好让外面的餐馆送进来。虽然早已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我也的确很饿了。但是,因为他坐在轮椅上的情形。我不想让他转动着那辆轮椅为我安排晚饭,一再对他说,已经吃过晚饭了。在他那堆满了各种杂志书籍和纸张的桌子旁边,我们漫无边际地谈着与文学有关无关的事情,当话题渐渐缩小,我便向他介绍我近年来写出的那些私人色彩很浓的散文,他说的更多的是他的经历。在他的话语里,几次提到那一次给他的生命带来严重威胁的车祸以及以后的轮椅生活,在谈话中,我才知道,1997年,潘柏君遇上车祸,造成了头、面、背和髋骨等多处重伤,经过省内外专家的六次手术,虽然保住了生命,却因为颈椎、胸椎的粉碎性骨折,留下了高位截瘫的严重后果。车祸以后,潘柏君面临的情况是:1、爷爷和父亲相继去世;2、母亲因故离家;4、只剩下体弱多病的妻子和幼儿;5、车祸造成的后遗症,使他忘记了几乎所有的汉字,一下子成了一个“文盲”。面对这样的困难,1+2+3+4+5=?绝大多数的人都觉得,潘柏君从此是废人一个了。
以后的情况是这样的:1、潘柏群利用《新华字典》重新认字;2、潘柏君口述,妻子记录,写出第一篇散文作品;3、用嘴咬着钢笔在纸上滑动写作;4、从1999年底起,躺在病床上写作,或者坐在轮椅上写作,随后的两年时间内,写出了一百多万字的作品。这就是潘柏君。当然,在潘柏君从一个“废人”成为一位散文家的过程中,他始终不能忘记一些人,他的妻子、朋友,他还谈到了一些人,刘树生、蓝芒、苏策、史铁生、晓雪、丹增。这些政界和文艺界的人,都曾经对潘柏君和他在轮椅上写出的文字,有过实实在在的关心和帮忙。我一边听他说话,同时在心里想,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对一个出生微寒的打工者如此关注,想必潘柏君应该确实有他的与众不同之处。
潘柏君打工的地方,是一家印刷厂,他在那里做校对,每天的任务,就是把厂里要印的纸制品验对一遍。那时候,我正筹划着编一本县里的文艺杂志,便经他介绍,找厂里的负责人询问了基本的情况。此前,我从来没有接触过印刷厂。半年过后,我便带上杂志的稿件,又去昆明找他。潘柏君还是坐在那间办公室里,还是漆黑的微长的头发,黑夹克,黑裤子,黑皮鞋,黑色的轮椅,黑色的桌面,杂毛的稿子上面黑色的字,一切都是第一次看到的那样。我的杂志初样印出来以后,我住进了旁边一家简陋的招待所里,通读稿子上面每一个字,浏览每一张图片,每一个页码上的版面设计。他知道,我是一个粗心的人,我的好几篇散文,在报刊上发表出来以后,都还存在着错别字,为此,曾经给几位编辑造成了被扣工资的处罚。他便几次提醒我要严格校对稿子的每一个地方。在我完成了自己认为的校对,以为再没差错的时候,他还不放心,把我快要签字交给厂里开始印刷的稿子和胶片拿过去,仔细察看。这时候,我拿过一叠稿子来,发现那便是他的散文集《生命绝唱》的校对稿。我告诉他,等这本散文集出版的时候,一定给我寄一本,我得仔细看看。
我承认,在浩如烟海的散文世界里,我曾经无数次与潘柏君的作品擦肩而过。在看到他的这本散文《生命绝唱》之前,我没有看过他的文章。或者,以前曾经看到过,但是没有留意。现在得以通读他精心选择后出版的这本集子,也许是一件好事,我可以通过这本沉甸甸的书里,全面地了解他的散文,以及他在他的散文里向我们展示的整个内心世界。
在社会的底层,生活更多地呈现出来的,往往是苦。潘柏君的散文集《生命绝唱》里,我闻到了,也是一种扑面而来的苦,生活的艰苦,生存的辛苦,人生际遇的酸苦。是的,坐在轮椅上的作家,还有一个比潘柏君更名气大的,那就是张海迪。但是,从世俗的角度来看,张海迪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成为那个时代的年轻人学习的榜样以后,凭着她的努力,她似乎完全不必再为自己的生存而发愁了。而潘柏群却不,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依然为了生存而挣扎着。作为印刷厂的一个校对工人,他不可能有过高的工资,而他还有孩子,还有一个正在读小学四年级的孩子(这个孩子我看到过,少言,很乖的样子)。这样的情形,使得他很少有时间,能够清静地坐下来,写他心爱的散文。我有过一种感受,当工作压力太大的时候,我便会感觉到生活变得苍白起来。而对于潘柏君来说,为了一家人的生存,他必须得工作,他必须得挣尽量多的钱,让那个三口之家,稍稍好一些。这时候,我便会去猜测潘柏君的内心世界。但是,事实上,潘柏君竟然写出了一本散文集来,这本散文集《生命的绝唱》有23万字,沉甸甸的一本。封面上,有一只孤独的骆驼,正抬头走在一片沙漠上,四周一片空茫。
这篇文章,我原本是想按照我以往的方式,写成一篇评论的,但是,我并不想对些说得太多,因为潘柏君的散文,写的大多是他自己的生活。潘柏群在生活里的挣扎与努力,已经够让人钦佩了,而他写下的文字,也许并不是经得起多各方面的推敲,更无法在那些博通古今的学院派评论家们的眼光里,闪出多少光芒来。但是,这本书的存在,其实只是从一个侧面证明了潘柏君作为一个关身残疾的作家,对生命意义执著的思考与实践。所以,我们与其用各种各样的眼光去评论他的文字,不如对他本人多作一些了解。即使是评述,我也只能说:“潘柏君的散文,在主体视角上,存在着一种很明显的痕迹,那就是生活经历的呈现与揭示。在我所看到过我很多散文作品里,作者的叙述方式,往往是观察、切入、参与,这样的叙述方式下,作者与他所描述的对象之间,往往是存在着一种距离的,他甚至对客体有着俯视感,这种旁观者的姿态,使得作者与他所表述的事物之间没有贴近感,没有密切相关。而潘柏君的众多散文篇什里,他在向我们示一个世界的同时,也在告诉我们:这就是我所处的环境,我与我的文章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哭一笑,都是牵连在一起的,我跟那个世界里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我从属于他们之间。在很大程度上,这样的心态往往会形成作家与他所关注的世界的一致性。潘柏君作为一个社会底层的写作者,他的这种切入态度,同时也就造就了他的散文里荡漾着的平民意识。”就此打住我的评论吧,我不能对他的文字指手划脚,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世事所困的时候,不如想想他,看看他[写下的文字,也许会让人不断地坚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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