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聋哑女孩

　　新春的一天，我在县妇联见到一个名叫刘云的聋哑女孩。她是从新婚的洞房里逃出来的，已经在外流浪了一个多月。 　　女孩眉清目秀，若不开口，看不出是聋哑人。她出生时原和别的孩子一样，不聋也不哑。只因小时候害了一场病，打错针引发高烧，不幸落下了这样可怕的后果。命运注定女孩要走上一条坎坷的人生之路了。 　　刘云的家在城郊一个偏远的乡村。父母为了补偿自己的过失，送女儿进聋哑学校读了七年书，她的手中因而有了一支代她说话的笔。 　　五年前，刘云从聋哑学校毕业时，与同学贺明产生了爱意。此后五年恋情，已到了不可分离的地步。然而，没想到这恋情遭到了父母的反对。父亲自作主张给女儿订下一门亲事，把刘云许给邻县某村的吴平。 　　刘云惊呆了，急得打着手势表示坚决不同意。但固执的老爹根本不理不睬。刘云只能以行动抗争了，两次从家里跑出，却又被父亲找回，一怒之下把聋哑女锁进柴房里不许出门。 　　毕竟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弱女子，终是无力抗拒命运的安排。今年春节刚过，刘云在家人和亲属们的逼哄之下，泪水涟涟走上了出嫁的路。 　　虽然做了别人的新娘，女孩的一颗心仍未屈服。新婚第三天，乘着婆家人不备，刘云不顾一切地逃了出来。好在附近几个县内都有她在聋哑学校时的同学，她在方圆数百里内往返奔波，靠了同学的帮助，过了一个月飘零四方的流浪生活。 　　幸而她有一支会说话的笔。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她想到了给妇联写信。聋哑女孩哭诉了自己不幸的婚姻遭遇，最后说：现在我一天天惊恐万分四处躲藏，又苦又怕忍饥挨饿，请快救救我！ 　　我在妇联碰巧见到了这个聋哑女孩，有机会目睹了妇联工作人员和刘云的交谈。 　　同一个聋哑人交流是颇为困难的。她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听音，只能用笔在白纸上一问一答。这样，便有了下面一段书面对话。 　　“你爸爸为什么不同意你和男朋友的婚事？” 　　“因为爸爸不许我自己谈朋友。” 　　“吴家是不是给了你家很多钱？” 　　“三万。” 　　“如果现在打电话叫你爸爸来，当面说清楚，你同意吗？” 　　“我怕爸爸又抓我回去锁柴房里。我心里悲伤和流泪。” 　　妇联的同志费了好大劲儿做说服工作，最后拨通了刘云家的电话。一个多小时后，刘云的爸爸赶来了。是一个很朴实的农民，但脸上也带着执拗的表情，看样子不大好说话。刘云不敢和爸爸见面，坐在隔壁办公室里等着。 　　下面是妇联的工作人员和刘云爸爸的对话。那个老农民嘴里说出的话，句句令人惊讶，也更引人深思。 　　“你女儿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要找着了她，我立马打电话叫吴家的人来领走，是好是坏我再不管。” 　　“她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不管呢？”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你女儿不愿意去和吴家的人过，硬逼上去能有好结果吗？” 　　“她不想去也得去。我把她给了吴家，她就是吴家的人了。” 　　“你这是啥年代的老观念？现在婚姻自主，你应该尊重女儿本人的意愿。” 　　“没有那个话。我把她养大了，她不听我的就不行。人家吴家花了三四万，你说这事咋弄？她不去由不得她！” 　　那个父亲也直接说到了钱，毫不隐讳。现今农村里买卖婚姻是普遍现象，没人觉得拿姑娘换钱是不光彩的事，不花钱娶媳妇的事是没有的。所以这种事用不着隐瞒，说到钱的时候反倒理直气壮。 　　刘云父亲的态度很是明朗，这事没什么可商量的，不管女儿愿意不愿意，她都必须去给吴家当媳妇。想退婚退钱，绝不可能的！ 　　说了半天，毫无结果。面对这种局面，刘云当然不肯出来见她的父亲，而她那老爹也想不到女儿此时就坐在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屋子里。 　　妇联的几位女同志并未放弃努力，分别与父女倆相约，第二天再来谈。次日，父女两人早早都来了。出乎意料的是，一夜过去，那个老爹来了个大转弯，二话没说，竟然痛快地答应再不强逼女儿去吴家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真可说是峰回路转，云破天开了。这样一来，刘云还有什么说的呢？自然是欢欢喜喜跟随着老爹回家去了。 　　然而，短短几天过后就传来消息，那个老头并未兑现自己的承诺，女儿一回到家里，老头就打电话叫来了吴家的人，刘云不可避免地又进了吴家的门。原来那老头是使了个计策把女儿哄回家去了，骗了妇联也骗了女儿。狡猾的老头！ 　　不过，老头会骗，女儿会跑。只过了一夜，刘云又逃出去了。这回吴家的人直接找到县妇联，妇联的人大吃一惊，此时已是一筹莫展了。 　　刘云等于是又经历了一轮循环，再一次流落到无家可归的境地，飘流四方。她既不敢返回父母的身边，也不会再到妇联来了。谁是她可以投靠的人呢？ 　　我们很难说刘云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局，聋哑女孩命运未卜。而这个聋哑女孩所遇到的不幸，给我们留下的则是不尽的思索。 　　聋哑女孩，你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