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世花

　　　　　　　　　　世花 　　走上台阶，每次可以想到，急救室。穿过宽大的厅堂，凌乱的人，哀伤的哭泣。有棺木移出，或者担架上衣服包裹着的人，无声无息，身子或者头颅被遮挡，衣服的缝隙间，有苍白的手，或者面部蜡黄…… 　　没有永远平静的水，光在落下来时，也被许多东西弄碎了。这样想时，我到了五楼的一间办公室，进了门，纯白色的空间里，我去看窗台的花，它安然无恙地开着。我会有瞬间的诧异。刚才“我也只是一个过客的想法”在一闪之后，又浮现出来。花是完整的，人却去了。这自然是两种情景。“人不如一株花”。我那样感叹，一瞬间被忧伤覆盖。 　　常常以为看花人的眼睛是寂寞的。黄昏或者一个人安静的雨天，绿色的叶片和各色的花对应了空间的寂静和眼睛的专注。夏天的雨水多得要淹没你走过的任何地方。三天，连续两次被突然其来的雨淋在半路上，衣服和身体被弄得湿漉漉的，我总是不爱防备突然的袭击，在傍晚患了感冒。 　　很少探究猝不及防的变故。此刻想起来，才感到人所说的“无常”的道理所在。我们把花留在身边，大约是因为有着把美留在自己身边这样的愿望。其实，我又想这愿望最终是虚无和玄妙的。如同，我离去了，花也就离开了一样。不过我们的内心又有着固执和渴求，花才在我们的面前出现。 　　看过很多人的残肢断臂，血迹和表情，或者都应该是不能被忽略的意外。但是它们终究发生了，不可抵挡。假如一只花，也被外力所伤害，那么人和花又具有了相同的命运。只是，花大约不会这样看人，它兀自在一些寂寞的地方开着，把自己的愿望留给了人的内心。 　　在出行的外地，旅馆的窗前或者台阶上，以一个旅人去看树木和花，或者因为落寞更能体会到花的孤单和玄虚的美。尤其在秋末，去看夜晚在花的身上降落的微暗的光泽，轻薄而凉冷。想我曾数次在太阳和灯的光下，看自己肢体移动的影子。和物体们的牵连、分离。我相信过人世岁月，如光和影的照拂下，所发生的如花朵的开合，我们所无力的现象。比如花和人一样遇到外力摧残的暴裂和破碎。而当我在后来，看到了完好的花，露水在上面闪动和滴落的自由，内心升出的怜惜，大约是和生命的感觉一致的。或者是因为人从花看到了自己吧。 　　成长的过程中，有一天，我们的身体会秘密地醒来。之前会无意识花草和自己的关系。不知道哪一天，花开得很好看时，你去喜欢它，惊讶它的美。后来又看到人和花之间的比喻，发现花和人之间的关系。那种牵连是花和人在岁月当中的共同成长。我热烈地期盼着，它们能够开得鲜艳，唤起自己内心的喜悦。如此，可以抵御像花朵一样遭受的外力摧残。不过是时间和地点不同吧。这大约也算得上一种人和花的奇遇。 　　其实，更有意味的是，花朵也包含了我们身体里的情色，仿佛潜藏在果实内的核。送一束玫瑰花给你，被暗示和接受，成为男人和女人之间互通情色的一条道路。这样说，是因为我们赋予了花的情色之眼。川端康成可以在凌晨四点发现花未眠，实际上也是通过花看到了自己，他会说美是无限的，人的发现是有限的。他不过是说人的眼睛罢了。川端所见到的凌晨四点的一个瞬间，不过是整个夜晚其中的一个断点。大约川端惊诧到自己所见到的花的美极致。他所想的是在他睡眠时花却一夜未眠，他从中看出了花和人的机缘，机缘也是人和花反差之后映照出来的。而朋友敬一兵在读了《花未眠》之后看出的“死亡是艺术的一种境界”。因为美的高潮来临，那通常也是一种绝望。美的绝望是一种境界。至于川端说“自杀不是开悟”最后又以自杀结束生命。除了归结死亡的艺术境界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呢？在我想来这仍然是生命意识之谜。 　　倘若看到了花，寻找到花在我们身上的影子。看到了美，以及被破坏的过程和结局，我们还可以用“它的永不消失”作为一种希望。我在看韩国电影《蝴蝶俱乐部》时想到：花的根源在于我们的内心。如果把人比喻成蝴蝶，而花则是男人和女人情色吸取的养分。情色是玄妙和虚幻的，但它却脱离不了我们的肉身和灵魂。花的美沾染了我们的欲望，潜伏在身体里，因为无常的变化，和对新鲜的渴求，导致男人和女人身体里，对花朵的一种互换。新鲜和无常也是人本身存在的一种渴求，这超越了我们所在社会的伦常和道德。花在你的身体里开了，有一种美填充了欲望，也有一种美因为无常的变化和渴求，正被悄悄地破坏…… 　　　　　　　　　　　　　　　　　　　　　2007年8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