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穷人的阳光

　　隆冬。在一幢又一座新楼之间，阳光从树荫里斜斜地散射下来，苍白无力，热量被风吹得四处飞溅。 　　这是一座长年刮大风的城市，只有那些安着玻璃幕墙的阳台，才能暖暖地享受着阳光的温热。 　　风旋转着乱吹，吹得大街上觅食的人们裹着厚衣，缩紧脖颈，佝偻着身子，像一只只蠢笨的企鹅。一辆辆款式各异、光可鉴人的车从彩色的楼群和灰色的水泥路间鸣笛穿过，留下尾气和噪音，带走了阳光仅存的温度。 　　一辆公交车肥大的身躯走来，喘息着，抖动着，在尖锐的停靠声中，卸下一堆乘客，前门处，早已挨挨挤挤，塞得满满当当。 　　向前走去，希望迎面碰到一抹阳光般的笑脸，哪怕转瞬即逝。然而，匆匆的人群、茫然的脸，永远是城市的主色调。 　　郁闷，还是郁闷。 　　蓦地，一缕歌声顺着风飞来，如一缕灿烂的阳光。声音洪亮而热情，似女声小合唱。循声找去，就在楼梯的拐弯处，公厕旁，五、六个清洁工，一色的中年妇女，身着物管公司的红制服，手拿拖把和笤帚，在工作间隙驻足练歌。唱的是那首高昂的《走进新时代》，唱得很投入，激情饱满。练歌间隙，一名妇女说，周末了，社区组织的广场演出，咱们可不能丢人。另一个说，咱们可是代表公司形象，要唱出咱们半边天的精彩！ 　　不忍打扰，急急遁去。阳光已经驱散心中的阴霾。这些人，可能是下岗再就业的工厂女工，还有可能是在家待业的家庭妇女，或许是周边村中的农民，田地早已被征用，出来做点事略补家用。锃亮的皮鞋踩过城市洁净的地面时，我可曾想到她们的劳作？ 　　这些清洁女工，她们用激情的歌声、灿烂的笑容，洒落一地阳光。这阳光，照耀着她们自己，也照耀着我的心。 　　仍旧向前走去。人民公园口，一排擦鞋师傅正忙。闲着的便招揽生意：老板，擦鞋！我走近一位大叔的擦鞋摊。他动作麻利地为我揩灰、上油、抛光。还跟我聊天，他见我手中有本书，便说我一定是识文断字的秀才。他也读书，楼上的老张就送了他一本自己写的散文集，晚上没事也翻两页。他说他是黑龙江那边来的，这些天，那边更冷。说着就笑了，露出一口的黄牙，脸上的皱纹如菊花般绽放。我说，快过年了，你回家吗？他说，不回了，路远，车费贵着哩，春节期间，公园人多，正好多挣俩钱呢！说完为我系上鞋带，拉平裤脚。我心中一梗，眼中便有了酸胀的感觉，赶快付钱走人。 　　走着，想着擦鞋大叔的笑，那笑容中多少有一丝谄媚、一丝苦涩。但更多的是一种自得与从容，一种自食其力的惬意。我长舒一口气。正是这缕笑，是这冬天里最温暖的阳光，融化我心内的坚冰。 　　穿越斑马线时，手机响了，是银行打来的。那边一个温柔的女声说，先生您的房贷按揭已经两个月没交了。我说对不起，明天我一定缴！ 　　我轻快地向前走去，嘴里哼着歌：阳光照着我的破衣裳，我穿过大街和小巷，啷的个啷，啷的个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