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西隆饭庄走笔

　　　　　　　　　　　　　　　　　　　　　　　　　　西隆饭庄走笔
　　每天上下班路过这里，我的目光总会在西隆饭庄这些斑驳的老墙上，或院子里那些被脚踩得坑坑凹凹的、闪着秋天天空般蔚蓝光泽的青石板上粘上一会儿。直到走进西隆饭庄吃饭的人口里喊着“让路！让路！”的时候，我才会忽然恍过神来。对西隆饭庄这幢老房子，我总有一种割舍不掉的情结，仿佛我前世的魂就守候在这里。冥冥之中，我的思想的手似乎想要抓住一些不再现代的东西。 　　像西隆饭庄这样的老房子，现在剩下的已经不多了。在钢筋混泥土垒起的、泛着耀眼白光的城市楼群中间，这样的房子显得既矮小又畏缩，它们像一群被人打怕了的狗，紧紧藏在阴暗的墙角里不敢吱声。我暗自忖测，也许不用过多久，西隆饭庄这座古老的建筑会在我的眼皮底下彻底消失。消失的理由，当然是因为它的太陈旧和不适时宜。有很多次，我听见路上的行人指手划脚地说：“像西隆饭庄这样的老房子，早就该拆掉了。”在一旁听话的人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碎米。看来，西隆饭庄这幢老房子已经难逃被拆迁的厄运。 　　西隆饭庄的确已经很旧了。我问过房子的主人，他说这幢老房子是在他曾祖父的手上建的。这种土木结构的建筑能够经历上百年的风吹雨打而坚挺不倒，可以说这是建筑上的一大奇迹。如果换了现在的这些建筑，钢筋再硬，水泥再牢，纵使它的现在是如何地富丽瑭璜，恐怕一百年后，它们早就变成一堆废墟了。 　　在西隆饭庄这幢老式建筑的屋檐底下，我们的祖辈生活得有滋有味。那时，木门经常是向外敞开着的，左邻右舍的人可以西门出东门入，往来自如。日子久了，邻里乡亲情意渐浓，变得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西隆饭庄这户人家，有一位鬓发似雪的老人，他常常在阳光很灿烂也很柔和的饷午，静静坐在四周围着高墙的“天井”里，沐浴暖烘烘的太阳，他常常斜斜地陷在那只雕花的太师椅内，轻眯着双眼，现出一脸的悠然。我听人说，老人的儿子几次嚷着要拆了老房子建新楼，可是老人死活不肯。老人对他儿子说：“在我活着的这天，你休想把房子拆掉，如果你真要拆，那你就先拆下这些瓦片和墙土把我埋起来。”他的儿子拗不过他，老房子因此而得以留存下来。 　　西隆饭庄的屋顶成“人”字构造，房子留门的这一面，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房脸这一面，“人”字下干劲利落地伸出了一条舌状的瓦顶，民间百姓称它为“厦门”。“厦门”左右两侧的山墙上，又各留出一面小墙，墙上同样铺着“人”字形瓦顶。这两面小墙檐角高挑，有种欲乘风飞去的架势。靠近屋顶的白墙上，绘满工笔细描的水墨山水画。仅此这些，就构成了一件富有生命气息的艺术作品。这些作品的创作者，就是那些隐在民间的、极为普通而且又从不声张的木匠和泥瓦匠。 　　西隆饭庄的房脸并不像其他房子一样用木板拼成墙，而是筑了一堵厚厚的土墙。土墙正中，开着一个上面拱着砖块的“n”形的门洞。门洞的左右两侧，各留着一个方形的窗，单看这一面墙，很像延安窖洞的造型。门洞的洞脚高出地面两尺多，人要上三级大理石台阶才能走进院子里去。因为年深日久，那些长条形的石台阶被人的脚和雨水的脚踩得坑坑凹凹，从那些台阶上面，我听到了时光流淌的声音。因为墙高窗矮，西隆饭庄的内屋显得很幽暗，尤其是在街上铺了一地耀眼的阳光的时候，阴暗的感觉就更加明显。有时，即使在白天，屋里仍然需要开着灯。喜欢热闹的食客一般不会到这种地方，因为这里看不到街面上的热闹与繁华。但对那些喜欢边吃饭边想事情的人来说，这里却能保证让他们吃上一顿安稳饭。
饭庄的门前有一条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铺筑的水泥路，可是这条路上的水泥却像龟背一样开了很多裂口，看上去简直比西隆饭庄这座老房子还要沧桑。当然，这条沧桑的老路很快就要进行改造了，因为路的北端，工人们已经开始在龟背上铺上了一层柏油。 　　每逢街天，西隆饭庄的墙根下变得很热闹。卖黄粉的妇女在墙根下支开一张张方形的木桌，桌上放了一扇竹编的大簸箕，簸箕里堆着一大堆小山一样高耸着的、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黄粉。每当有人在摊前坐下来，摊主就会飞快地揭开盖在黄粉上的白沙布，手脚麻利地用刀子削下一块，然后又迅速地削进碗里。接着，在碗里的黄粉上浇上酱油、米醋、芥木油、大蒜汁，放上碎葱、芫荽、芝麻、味精……她们拿着小勺子的手在桌上的瓶瓶罐罐上蝴蝶一样飞来飞去，看得人眼花缭乱。她们做完这一切，所花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一分钟。 　　一天下午，我和往常一样，路过西隆饭庄门前。我见一位年轻的女孩如一株春天的小树，婷婷玉立在街的中央。她那张秀美的脸庞高扬着，她的目光牢牢地粘在西隆饭庄屋顶那些在秋风中不停发抖的野草上。行人在她身旁穿梭如鱼，但她对身这的热闹却全然不知。这位女孩是我所注意到的，第一位对西隆饭庄入神的人。 　　那个傍晚，我也在西隆饭庄门前止步。我无法破译女孩的心事，但我知道，女孩发现了藏在西隆饭庄内部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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