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有一种宽容叫沉默

有一种宽容叫沉默 　　那一天，我正在给学生讲《祝福》，忽然一阵悦耳的电子铃声顿时打破了课堂的沉静。这时全班同学一下子转过头去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教室后面，然后把满含期待的眼神转瞬就投向了我，看我如何惩治这个不法分子。其实当时我心里很是气愤，我的视力不是很好，我更是读不出哪张脸上写上了惧怕。我就沉默着看着全班同学，这时课堂上一下子安静了，我就开始继续讲课。 　　等到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我说：“同学们，古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可是我知道人生中有些错误是我们无意而犯之，而有些错误是我们有意而为之。我希望课堂上制造美妙旋律的那位同学请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到办公室我绝对没有想到跟我来的居然是班上平时学习最好最懂事的一个男生。他站在我的面前，满脸的歉疚，他说：“老师，我错了，昨天早晨星期天，爸爸妈妈进货走了，家里没有人，我把表定到十点起来学习，我忘了关闹铃了，今天它就响了，我错了。老师，你惩罚我吧。”我说：“没有关系的，这样的错误老师会理解也会原谅的，以后注意点就好了，你回去以后写一篇《当铃声响起的时候……》你的心里活动的文字明天早晨语文课之前教给我好吗？他点点头，深深掬了个躬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的时候，我忽然就想起了一张久违的面容，不知道他现在还好吗。他是不是也依然步履稳健地走在故乡五月的阳光里，走在那个种下了我们许多记忆的校园里。 　　我的初中是在一个非常落后的寄宿制学校就读的。可是尽管学校条件很差，可是我们的快乐很纯粹。当时上音乐课的时候，我们去抬来一架很破旧的手风琴，老师给我们教歌唱家乡的一些歌曲，到现在我记忆犹新。美术课上，我们没有油画棒，更没有彩笔了。老师就让我们买蜡笔，一小盒两毛钱，很便宜，可是很多同学也买不起。看着老师的那分水彩，我们就羡慕的不得了。每次我看着老师把不同的颜料放在一起调制出各种色彩，我的心里就有一种极大的喜悦，我觉得特别神奇也特别感兴趣。可是，很多时候，由于我们的手头没有蜡笔，老师就给我们教一些素描，有时画粉笔盒，有时画黑板擦，他反反复复给我们讲光线的强弱，角度的选择等等，其实我们什么也听不懂，只是我们投入着极强烈的好奇心。 　　记得有一天，第二节是美术课，老师给我们拿着他提水的茶壶让我们画，老师在下面指导，哪些地方需要颜色深一些，哪些地方需要浅一些，从不同的角度会画出不同的样子。课堂上我们开心得忘乎所以。直到第三节的铃声响了，我的那把茶壶还没有完工，语文老师在上面讲，我一句也听不进去，心里一直牵挂着没有画好的茶壶。趁老师不注意我就把美术本拿出来压在语文课本下偷偷涂上几笔。当时心跳的很慌乱，我相信我的脸因为过分紧张也红了，还没有画上几笔，老师就气势汹汹冲到我的跟前，从语文书下面抽出了我的美术本，当时我站起来，羞得无地自容。我不敢看老师的眼睛，我听到老师说：“同学们，你们看看，她还是我们班的学习标兵呢，在课堂上就干着这种勾当，你们看她画的是什么？”全班同学一起回答：“茶壶”，他冷笑几声说：“哼，什么茶壶，就她这等水平，我看分明是爷爷的尿壶。你是不是还想当个画家，做梦去吧！”他的话音刚落，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我就被掩埋在笑声之中，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一年我十三岁。 　　后来，我不喜欢上美术课了，更不喜欢上语文课了，好长时间走不出那种阴影。好多同学看到我就嘲笑我，我的耳边就时时听到他们说“尿壶”这个词汇。本来生性开朗的我从此后变得沉默寡言了。我甚至不想在那个环境中呆下去了，可是我别无选择。 　　学校后面是一块很大的平地，春天种些洋芋和小白菜，那里很安静，我就常常一个人到那里去，看蚂蚁搬家，看七星瓢虫打架，看蝴蝶飞舞，听苍蝇唱歌，那个夏天我绝望而忧伤，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内心的那分迷茫。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那么笨，很多时候我想到那个场面，同学们的笑声，老师的表情，老师的语言，就像是电影里的画面一次一次掠过我的脑海，我的眼泪就来了。那些话就像种在我的脑海里肆意生根发芽了。我感觉那个夏天格外漫长。 　　后来，到了初三，由于时间紧张了，美术、音乐课都停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同学们和老师似乎都把那件事情忘了，也可能是我的高高在上的成绩冲淡了那个场景吧。老师依然夸我，同学依然喜欢我，可是我变得内敛，变得沉默。快到毕业的时候，有一天正在上早读，语文老师站在门口大声叫着我的名字。那时候，被老师单独叫是一种荣耀，我低着头站在他的面前，他说：“给你我的钥匙，我的盆子里泡着一件衣服你去给我洗了。”我听完之后，一句话都有没有说，转身就走进了教室。老师的手就那么尴尬地停到半空，脸上的表情更是匪夷所思。当时老师的心里觉得只有他看得起的学生他才使唤。走进教室，眼泪就下来了。我知道我永远都无法原谅他了。后来，老师叫了两个个子大的女生给他洗去了。 　　初三毕业的时候，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到了县城的高中。老师很高兴，在最后的一个班会上，老师表扬了我，说我是多么勤奋，他经常看到我在学校后面的田野里背书，我考上这个成绩是应该的，我被评为“三好学生”。那一刻，我知道，我就没有背过书，可是他一直是关注我的。 　　后来，我上了大学，那时除了必修课之外，还可以选修音乐、美术和体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瘦小柔弱的我选择了自己最不喜欢的体育，其实那时多想再复习下那些速写、素描、油画、水彩画，工笔画等等。不是不想就是不愿。可是，每次看到美术系的同学在阳光下写生，我的心里就涌上了涩涩的酸楚。我曾经那么向往那样的生活，我也想过，我要用我手中的笔画出蓝蓝的天，画出青青的草，绿绿的树，画出我心中所有的向往。可是多少年之后，自己却不愿去碰。那个梦想就在那一天搁浅了，似乎就永远搁浅了。 　　后来，我也当上了老师，在一所农村中学教书，平平常常的日子就那么淡淡地过。那时强调老师要加强基本功，让老师学会画简笔画，我拿着粉笔什么都画不出来。同事们笑话我说，想不通文章都可以写出来的手，怎么就连最简单的简笔画都画不出来。那一刻，我也震惊自己的笨拙，曾经的那种暗淡又上心头，我就怀恨我的语文老师，我感觉他扼杀我所有的兴趣，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告诉他，他尖锐的语言如何刺伤过一个小孩子的心灵，如何扼杀了一个孩子的天性。于是我时时提醒自己，要呵护学生的自尊，所以在课堂上从来不当众辱骂学生。千篇一律的日子似乎淡漠了许多旧日的痕迹。 　　每年的五月份，那个小镇上便开始种水稻，我工作第三年的时候，学校为了给老师们搞福利便让学生去勤工俭学。那一年，我带着学生去插稻子，我在地埂上跟学生说说笑笑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初中的语文老师。那一刻，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他实实在在就站在我的面前。原来我插稻子的那家是他的妹妹家，五一长假，他给他们的妹妹家帮忙去了。他说，听说带队老师是老乡，他就觉得是我，他就跑到地上看去了。看到我的那一刻，老师满脸都是喜悦，他说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很关注我，一直都在打听我的消息，我是他教过的学生里面最出色的，是他的骄傲。如今，每当有我的文章发表的时候，他就推荐给周围的人看，说，这就是我的学生。老师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里温暖一波又一波的掠过，过去的日子似乎那么遥远又那么逼近。 　　那天，老师心情很好，他的妹妹给我们杀了个鸡，我把学生放走之后，我就和老师说了好多我们初中生活的点点滴滴，老师的双鬓已经有了白发，他说他已不在教学第一线了，他接管了后勤。不知不觉老师喝多了，可是老师的心情很愉快，他还说到了我不给他洗衣服，他说他知道我是怕耽误时间，所以他也没有生气。听着老师的话，我多想告诉他，那不是不给他洗衣服的根本原因啊，可是多少年我想说的话我却忽然就不想说出口。多少年过去了，如果老师记得，他不愿提，说明那是他内心的隐痛，如果老师忘记了，我为什么要给老师平添一分烦恼呢？那晚，老师把我送出门的时候，看着老师略佝偻的身体，我的心里真的很难过也很温暖，这么多年老师一直牵挂着我，我却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原谅老师。走在那冷清的月光下，心里忽然很释然，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悄然弥漫在我心的各个角落。 　　如今，一晃又好几年过去了，不知道我的老师他现在还好吗？走在柔柔的五月的阳光下，心里真的有一种暖暖的牵挂，我似乎明白了好多，其实这么多年他一直在默默提醒着我，让我少犯了许多错误。 　　第二天，我刚上班，那个男生就拿着小作文本来了，他写到：当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我紧张的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我感觉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到我的身上，我有一种燃烧的感觉，我知道我死定了。我低着头，更是不敢看老师的眼神。我就等着老师处理这突发性事件吧！老师肯定会停课处理，我是等着老师摸底排查最后被同学们检举揭发呢，还是自己勇敢站起来承认错误呢？如果老师没收了我的表怎么办，这块表是爸爸上个月才给我买的。如果老师当众砸了，那就更可怕了，前几天，我们班的一个同学在课堂上听MP3被班主任抓获，当场就摔成碎片，我当时心疼死了。如果我的表也是相同的命运，我怎么给爸爸交代。爸爸妈妈起早贪黑一月才赚的几个钱，我怕死了，我就等着吧，事已如此，我无能为力别无选择。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语文老师沉默片刻之后，居然泰然处之，继续开始了她生动的讲解，我的内心却更是恐慌，我不知道这若无其事的背后是不是隐藏着更大的灾难呢？我就一分钟一分钟等着下课吧，下课之后就自投罗网！我宁愿老师在沉默中爆发，受伤的是我，也不希望在沉默中死亡，死亡的是我的表，我祈祷…… 　　看着他灵动的文字，我的内心温馨弥漫，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有一种宽容叫沉默，我拿着他的小作文，步履轻松地走进了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