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片玉兰叶》
2021-12-23叙事散文透透
一片玉兰叶透透/文一片叶子站在我窗前的一根枝桠上,周围是比它更绿的叶子,也比它更贴近我的窗户。“更绿”——这个主观上的对比,并不意味着那片叶子还是绿色的——一片苍老的叶子当然不再是绿色的,即便它叶脉上还泛着一些绿意,但对于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一片玉兰叶
透透/文 一片叶子站在我窗前的一根枝桠上,周围是比它更绿的叶子,也比它更贴近我的窗户。 “更绿”——这个主观上的对比,并不意味着那片叶子还是绿色的——一片苍老的叶子当然不再是绿色的,即便它叶脉上还泛着一些绿意,但对于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来说,这已经不重要了,它只是安静地站在那根枝桠上,在阳光或雨水里,愈加沉默、枯黄和沧桑,等待那个飘落的时刻到来;而“更近”,也并不表示我就会关注那些挤向我窗前的叶子,相反,我的目光总是落在稍远处的那片黄叶上,它的安静,正是用与别的叶片不一样的颜色,在那拉开的距离中,直抵我的内心,我听到了生命从容走去的脚步声。 这是一棵普普通通的玉兰树。它在南方温和的气候里、在我的窗前,已经生长了八年,枝头上常年绽开花朵,绿意盎然。但我知道,一棵树可以活几十年、几百年、上千年,而一片叶子或一朵花的生命,相对于长出它们的那棵树来说,要短暂得多,它们只能在枝头上生存一年,或者几个月,甚至几天。 这片叶子绿了多久?我已无法查证,也不会去查证,因为,当它长得葱葱郁郁时,我是不会在意它的,就像我现在并不在意它周围那些绿得发蓝的叶子一样,而只有在某一天,我突然看到它已在阳光底下泛出黄色时,才猛然醒悟——在经历了每一片叶子都有过的绿之后,现在,它已经老了,老得已呈现出任何一片叶子最终都会有的那种枯黄且沧桑的面目。 老了的叶子,已看不出落在它叶面上的灰尘,它的那种枯黄已经包容、甚至吸纳了尘土的颜色。此时,迎着旁边建筑工地滚滚而来的浓尘,它不再像周围那些绿叶那样,因沾上厚厚的灰土而显得肮脏不堪,呼吸艰难,它更不会为此而期待一场大雨的冲刷和清洗,它只是安心地晒着太阳,并静静地举着那纯粹的黄色。 在风中沙沙作响的,总是那些密集而坚挺的叶子,它们互相摩擦和撞击的声音,随风此起彼伏,喧嚣不止。而在一片老了的叶子那儿,是听不到风声的,哪怕风吹得再大再强劲,它沧桑而柔韧的叶面,也足以化解风力带起的碰撞或呼哨,它的身子或者会摇晃,但它的声带始终是沉默的。 沉默的叶子?可我分明又听到了它的声音——它由远而近,从那棵树的根部发出,穿过粗壮的枝干,最后,从那片叶子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低沉,亲切,而饱含温暖,仿佛是父亲在慢悠悠地说话,间或轻咳几声;又仿佛是母亲拉长声音在轻喊,喊我回家吃饭了……那时,在屋后茂密的山林里,我正和小伙伴们一起打柴,寻蕨,找笋,或摘野果,听到喊声,我便从山上飞快地跑下来。跑着跑着,山上树的叶子都黄了,金灿灿、亮闪闪的,散发着扑鼻的香气。现在想来,那是怎样一幅美景啊,可我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留意过一片发黄的叶子。当然,被我童年忽略的,一定不仅仅是一片叶子,还有整棵整棵的大树,成片成片的树林。 就在我出神的那会儿,窗户上有了水雾。不,是下雨了,一场软绵绵的细雨,水珠挂在玉兰的花瓣和绿叶上,像泪滴,亮晶晶的,楚楚动人。但那片苍老的叶子是挂不住水珠的,雨水刚滴到上面,我便看见它们随即沿着那些深深的沟壑滑落下去,瞬间渗入了泥土……这让我想起昆得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说过的那句话: “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力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地存在。相反,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有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那么,到底是选择什么?是重还是轻?”显然,这片黄叶已选择了“轻”,于是,它的姿态便有了飘起来的样子,但此时,我似乎又感觉到了它最终落地的那一刻的“重”。 那么,这片叶子站在这棵树枝上,真的没有意义了吗?在我曾读过的许多诗作中,我却那么真切地看到:黄叶,一次又一次走进诗人的心中,成为他们诗歌的意象或象征,而使“他物”在存在中获得了别的喻义——而不再是它本身的意义。“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泰戈尔),也许,当一片叶子老了的时候,它存在的“无意义”,也正是它的意义,它让人明白什么是成熟和终结,懂得如何承受那“放下”之后的生命之轻,直到死亡和消失。 然而,现在不是秋,我心里也没有一丝秋意。当我把目光从那片叶子慢慢移开、游向别处时,我看到的是:树木蓬勃的绿色,正托起那绝俏的花朵,像跳着《天鹅湖》,晨光轻柔而清亮,沿街店铺刚开门不久,孩子们还在上学的路上,车辆和人群的流动渐渐高涨,对面的楼宅正在一节一节地拔高……所有的事物都呈现着年轻和活力。只是,当黑夜来临时,记忆,却让人与现实背道而驰,那片安静的叶子,悄悄介入了我的睡眠。 约1800字
透透/文 一片叶子站在我窗前的一根枝桠上,周围是比它更绿的叶子,也比它更贴近我的窗户。 “更绿”——这个主观上的对比,并不意味着那片叶子还是绿色的——一片苍老的叶子当然不再是绿色的,即便它叶脉上还泛着一些绿意,但对于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来说,这已经不重要了,它只是安静地站在那根枝桠上,在阳光或雨水里,愈加沉默、枯黄和沧桑,等待那个飘落的时刻到来;而“更近”,也并不表示我就会关注那些挤向我窗前的叶子,相反,我的目光总是落在稍远处的那片黄叶上,它的安静,正是用与别的叶片不一样的颜色,在那拉开的距离中,直抵我的内心,我听到了生命从容走去的脚步声。 这是一棵普普通通的玉兰树。它在南方温和的气候里、在我的窗前,已经生长了八年,枝头上常年绽开花朵,绿意盎然。但我知道,一棵树可以活几十年、几百年、上千年,而一片叶子或一朵花的生命,相对于长出它们的那棵树来说,要短暂得多,它们只能在枝头上生存一年,或者几个月,甚至几天。 这片叶子绿了多久?我已无法查证,也不会去查证,因为,当它长得葱葱郁郁时,我是不会在意它的,就像我现在并不在意它周围那些绿得发蓝的叶子一样,而只有在某一天,我突然看到它已在阳光底下泛出黄色时,才猛然醒悟——在经历了每一片叶子都有过的绿之后,现在,它已经老了,老得已呈现出任何一片叶子最终都会有的那种枯黄且沧桑的面目。 老了的叶子,已看不出落在它叶面上的灰尘,它的那种枯黄已经包容、甚至吸纳了尘土的颜色。此时,迎着旁边建筑工地滚滚而来的浓尘,它不再像周围那些绿叶那样,因沾上厚厚的灰土而显得肮脏不堪,呼吸艰难,它更不会为此而期待一场大雨的冲刷和清洗,它只是安心地晒着太阳,并静静地举着那纯粹的黄色。 在风中沙沙作响的,总是那些密集而坚挺的叶子,它们互相摩擦和撞击的声音,随风此起彼伏,喧嚣不止。而在一片老了的叶子那儿,是听不到风声的,哪怕风吹得再大再强劲,它沧桑而柔韧的叶面,也足以化解风力带起的碰撞或呼哨,它的身子或者会摇晃,但它的声带始终是沉默的。 沉默的叶子?可我分明又听到了它的声音——它由远而近,从那棵树的根部发出,穿过粗壮的枝干,最后,从那片叶子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低沉,亲切,而饱含温暖,仿佛是父亲在慢悠悠地说话,间或轻咳几声;又仿佛是母亲拉长声音在轻喊,喊我回家吃饭了……那时,在屋后茂密的山林里,我正和小伙伴们一起打柴,寻蕨,找笋,或摘野果,听到喊声,我便从山上飞快地跑下来。跑着跑着,山上树的叶子都黄了,金灿灿、亮闪闪的,散发着扑鼻的香气。现在想来,那是怎样一幅美景啊,可我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留意过一片发黄的叶子。当然,被我童年忽略的,一定不仅仅是一片叶子,还有整棵整棵的大树,成片成片的树林。 就在我出神的那会儿,窗户上有了水雾。不,是下雨了,一场软绵绵的细雨,水珠挂在玉兰的花瓣和绿叶上,像泪滴,亮晶晶的,楚楚动人。但那片苍老的叶子是挂不住水珠的,雨水刚滴到上面,我便看见它们随即沿着那些深深的沟壑滑落下去,瞬间渗入了泥土……这让我想起昆得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说过的那句话: “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力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地存在。相反,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有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那么,到底是选择什么?是重还是轻?”显然,这片黄叶已选择了“轻”,于是,它的姿态便有了飘起来的样子,但此时,我似乎又感觉到了它最终落地的那一刻的“重”。 那么,这片叶子站在这棵树枝上,真的没有意义了吗?在我曾读过的许多诗作中,我却那么真切地看到:黄叶,一次又一次走进诗人的心中,成为他们诗歌的意象或象征,而使“他物”在存在中获得了别的喻义——而不再是它本身的意义。“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泰戈尔),也许,当一片叶子老了的时候,它存在的“无意义”,也正是它的意义,它让人明白什么是成熟和终结,懂得如何承受那“放下”之后的生命之轻,直到死亡和消失。 然而,现在不是秋,我心里也没有一丝秋意。当我把目光从那片叶子慢慢移开、游向别处时,我看到的是:树木蓬勃的绿色,正托起那绝俏的花朵,像跳着《天鹅湖》,晨光轻柔而清亮,沿街店铺刚开门不久,孩子们还在上学的路上,车辆和人群的流动渐渐高涨,对面的楼宅正在一节一节地拔高……所有的事物都呈现着年轻和活力。只是,当黑夜来临时,记忆,却让人与现实背道而驰,那片安静的叶子,悄悄介入了我的睡眠。 约18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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