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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老伙计的怀念

2020-09-17叙事散文荷锄翁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5:29 编辑

昨天(2016年7月13日农历六月初十),是培生入土为安的日子。 培生,与我是交好六十年的老友,今年七十二岁。比我小了两岁,却先我而去,使我一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5:29 编辑 <br /><br /> 昨天(2016年7月13日农历六月初十),是培生入土为安的日子。 培生,与我是交好六十年的老友,今年七十二岁。比我小了两岁,却先我而去,使我一下子坠入哀痛的深渊!
他的人生最后一程是安详地躺在棺材里,在亲人们的号哭声伴随着哀乐声中,由人们簇拥着、扛抬着,缓缓走向最后的归宿之地——坟茔,当大红鲜艳的棺罩覆盖着的灵柩下到井中,被盖上泥土,用石块砌起坟堆——这就是他在另一个世界的新居,算彻底的归根了!
我远在外地,不能亲自送他最后一程,甚为遗憾。幸好,在老家长阳的长子代我去了,略可弥补些许。
从得到噩耗的那一刻起,这两天我一直心绪不宁,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堵得慌,又好像有诸多的影子、忽隐忽现的在脑海里晃来晃去,无法解脱,这是培生的“在天之灵”在萦绕着我。 他不过就是一个最底层的普通教师,没有什么四海闻名的大家、大款、大腕儿给他来一篇像样的祭文,像我这“叫花子”般的人是他的跛朋友,他是要我写一点不成文的文字寄给他,我不能不做。
我与培生从小学五年级起走到一块儿。我家在杨溪,他家在刘坪,上世纪五十年代,全区唯一一所在长阳鼎鼎有名的厚浪沱完全小学是我们的母校,缘分从这里开始。
大约过了六、七年,我们都走出学校,又走进学校。走出学校是我们自己读书读到了尽头,都名落孙山之后;走进学校是我和他又一起到一个简陋至极的初级小学去当孩子王,学校设在一个破损不堪的小庙里,一间狭窄的、只放得下一张床的小屋作老师的寝室,于是我俩抵足而眠。
本来小学读完,上初中就分开不在一起了,鬼使神差般的偏偏又被安排到一个地方去教发蒙子儿童,还只能睡在一张床上,你说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我们一块儿生活,轮流换班做饭。都是从学校才出来,从来没做过家务事的小伙子,做饭那没说的,不是半生不熟,就是烧煳发臭;没蔬菜,有时候学生家长送点儿小菜什么的就是美味佳肴。我们一块儿工作,办公桌是一张老旧的书案,一盏煤油灯下对坐办公;连收音机都还没有的年代,更不用说电视了,聊天、有时候拌拌嘴是我们唯一的乐趣,当然还要唱唱歌,要给孩子们上音乐课嘛!后来,我们又互学互教,拉会了二胡,那悠扬的二胡声给宁静的大山凭添了几分灵气,我和培生兄弟般的情谊更加与日俱增。
少年不知苦滋味。那时代教书不像现在有双休日,每周五天半课,周六下午就要集中到中心小学开会、学习、听公开课,周日下午返回自己的学校。我们的学校在一个偏僻闭塞的叫随母溪的山寨里,离中心小学十多里,那条叫随母溪的小河穿越悬崖峭壁间的峡谷,在嶙峋巨石间时而瀑布高悬,时而汇聚成潭,一条羊肠小道沿着溪河东弯西拐,是人们出山进山的必经之路,也是我们每周一往返的必经之路。天晴尚可,若在夏天,陡遇暴雨,洪水飞涨,行人被阻在途中进退不得的状况常常发生。我和培生曾有一次偶遇了洪水,堵在溪河中的巨石上蹲了几个小时,他的崭新的球鞋也被冲走了一只,剩下一只自然也就穿不成了,心疼的不得了。好在山洪虽来得快,但雨住即消,随着日子渐长,我在他的帮助下还学会了狗刨,遇到水深时略可自保一下。去年八月,我去医院看望他,一起忆及这事,还开心地笑哩。
同吃、同宿,同去、同来,山民们、家长都把我们看作俩兄弟,羡慕的不得了;无忧无虑的日子累积成三整年的岁月,冥冥之中,厄运正向我们走来,两个二十岁出头不远、不知鬼神、命运为何物的浑小子,哪里预测得到?
山雨来时风满楼,江河水涨泥沙下。在那场举世皆知的所谓“荡涤一切污泥浊水的”的浪涛席卷全国后不久,我和他因各自不同的缘故,先后都离开了那人们羡慕又景仰的、为人之师的台子,各自回到各自的家,当起了农民,饱尝那“再教育”的滋味。
农村有句俗话形容人与人之间、尤其是男女之间关系密切:蚂蝗缠到鹭鸶的脚——扯也扯不脱。培生和我还真像一对男女被月老用红绳子系住一样,总是要走到一起。他本住在当时当地有点儿名声的一家国营皮纸厂,是个小集镇,有商品粮户口,但他母亲却是那时代的“另类”人员,他正是因为是“另类”子女而离开那台子的。那年代,“另类”人员有些特殊的待遇:跑通知、送信、修桥铺路、见人报告、按时回报、老实做人等等,凡是有点头衔的人都明地暗地变着法儿刁难整治他们。培生的二哥在我所在的乡医院工作,为了让他母亲能摆脱不堪其扰、又不敢说的处境,利用了一点小关系把家一梦中迁到了一个“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地方。这地方就在我的那个小山冲靠西边那条峻岭的峰顶上,孤立的一间矮小的茅草房,周边人家均在两三里路外,一脚踏三个小乡的交界。
石头不转磨子转,我们又转到了一块儿。他家离我家两三里之遥,山里人习惯于羊肠小道,农活固然很忙、很累,但天总是要下雨的,每逢大雨不能下田的时候,就是我们相聚的日子,也是我们解除苦闷的日子。
年岁都增长了,我已经结了婚,但他还没有娶到媳妇儿,内心很急,初到一个地方,且有些特别的因素,难找!我也替他很着急。我是土生土长在这地方的,周围的亲戚人际关系熟悉广泛许多,终于在我心中搜索到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转过山西边,有个本家远房的侄女儿正在青春妙龄,待字闺中,更巧合的是她爸妈也属“另类”之列,还真是“门当户对”!。那年月,人与人之间的界限划得很严,胆小的都不敢与另类交往,而“我本楚狂人”,不论这一套。于是我暗中当起了月老,疏通关系,终于促成了侄女儿冬梅和培生的姻缘,了却了一桩最大的心事。
居山顶而近明月,无流水却有知音。有了家室,这日子算像个样子了。 孰料这老天捉弄人还没完没了,它寻到了哪个“背时”,你越在低谷处,它越不让你开心。忽一日,培生家里发生了火灾,他和妻子参加集体生产,都离家很远,幸好是白天,老母亲自个逃出。可想啊!山大人稀,低矮的茅草房子着了火,还有救吗?怕是现代的消防队也来不及。等人们发现山顶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从几里地外赶到抢救时,所有家具、衣物早已通通化为灰烬了。呼天不应,欲哭无泪!
山里人最朴实。见他家遭了天灾,生产队把他安置在一间旧保管室暂居,我和周边临近的人给送去家具、衣物、被子,很快凑合成一个新家,度过了这最大难关。俗话说“送人须要好”,何况我们是好友,我把最好最新的被子——老婆从娘家带来的陪嫁给他送去了。
曾听老人们有说,受了“回禄之灾”的人转运很快,这话也许是真的。 培生为人诚恳、勤劳、任怨,妻很贤良,二人很受邻里称许,受灾后的第二年就起了新房。这时候,时代的年轮转到了1980年代,一位伟人南巡的春风“忽如一夜”吹到了这大山顶上,他成了“千树万树梨花”中的一枝,重返了那台子。风帆扬起,一路顺风从初小到中心小学、管理一个学区,直至中学校长,可谓畅达亨通了。
他的老伙计我由于爱上了新的行业,与他走岔了道,但并没分手。 1993年8月,他的儿子和我的儿子同时进入高等学府,改写了那大山没有大学生的历史,山顶上的白云化成红霞,辉煌漫天。
前些年苦日子难熬,这后来好日子易过,一忽悠叱姹风云的岁月就飞逝了。说“叱咤风云”,阅者心里恐以为有点儿吹嘘,其实那大山上的风和云,我们真的曾经呼过来、唤过去,摆布过一阵子的。
到了他退休,我退耕,各自安享晚年的时候。他的家迁居到县城附近的津洋口,我和老伴随次子到了上海,好在如今是信息化时代,远隔千山万水,一如咫尺之间。
人总是要死的,不能拿司马迁的什么“轻于鸿毛”、“重于泰山”来衡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有病能治,老有所养,天命所归,顺其自然,走在前面的在那边等着,老伙计迟早是要来的!有诗随寄: 酸甜苦辣铸人生,无有蹉跎不显嵘。 竹翠芳园高过笋,舒心含笑九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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