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花事——香樟花
2021-12-23叙事散文韩开春
香樟花香樟树是作为一道风景在小城出现的,小城里的每条道路两旁,哨兵一样站立着的都是这种树木。我初来这座小城时,大街的道路两旁荫天蔽日的是一种有着阔大叶片的法国梧桐,夏天树上会挂出一个个小铃铛一样的果实,因此它还有更好听也更形象的名字叫做悬……
香樟花
香樟树是作为一道风景在小城出现的,小城里的每条道路两旁,哨兵一样站立着的都是这种树木。 我初来这座小城时,大街的道路两旁荫天蔽日的是一种有着阔大叶片的法国梧桐,夏天树上会挂出一个个小铃铛一样的果实,因此它还有更好听也更形象的名字叫做悬铃木。深秋的街道上,悬铃木把它枯黄的叶片撒满一地,脚踩上去,会发出嚓嚓的声响,夜深下班,独自一个人行走在这样的街道,街灯昏黄,月色如水,小城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蛩声从四面八方水一样漫洇上来,一种凉凉的秋意便在瞬间袭遍了全身。 很快地,小城便热闹了起来,夜晚也不再如我那生活了十多年的乡村一样静谧安宁,嘈杂的市声尘土般喧嚣而上,老城改造了,到处可见残破的断壁,推土机不知疲倦地日夜轰鸣,合抱粗的法桐轰然倒地后,街道扩宽了,人行道旁站立起来的便是这有着球形树冠的清秀的香樟树了。 香樟树与法国梧桐的最大区别,便在它的四季常绿,不像法桐那样,一到秋天就把落叶弄得满地都是,整个冬天,它们硕大的树冠都是光秃秃的,像是个不长毛发的脑袋。香樟也落叶,却不在秋天,是在夏天,在别的落叶树木一片萧索的时候,它郁郁葱葱,愈见精神,而当其它树木生气勃勃的时候,它却开始酝酿脱去旧衣,换上新装。它这换装的过程也是奇特,一边是去年的老叶变红脱落,一边是今年的新叶秀出嫩绿,新老交替竟是如影随形,或许自然界中有这样特性的树木不在少数,但见识浅薄如我者,却是仅见香樟如此,所以每到春末夏初的时候,我在这座小城的某个地方看到落叶飘飞,不用问就知道是香樟的杰作。 香樟花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我的视野的,起初,我没以为它们是花朵,香樟在它的每个枝头秀出点点小米粒一样的嫩黄青绿时,我是把它们当作新生树叶的嫩芽看待的,渐渐地发觉不对,小米粒非但没有一天天变绿,反而越来越是黄白,愈加繁茂,整个香樟圆球形的树冠满布细碎的黄白,像是人头上早生的华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清香,有蜜蜂和蝴蝶飞来飞去,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飞虫也赶来凑热闹,我蓦然醒悟,原来,是香樟开花了。 这是我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最为袖珍的花朵之一了,比桂花还要小巧细碎,圆锥状的花序生在枝条的顶端,两两相对,十字状排列,细小的花朵,一簇一簇密密匝匝地拥在一起,几乎让人无法看清它的花瓣。为了一睹它们的风采,我曾偷偷从树上摘过一串带回来仔细观察,借助女儿学地理看地图用的放大镜,才看清它们五片或是四片的花瓣中还辫子一般伸出两根长长的雄蕊,也像天线。 这样的季节,最宜在傍晚以后选一条僻静的街道散步,空气中暗香浮动,令人心旷神怡,能让人顿消一天的疲惫与烦恼。我是常常在这样的夜晚骑车经过一条僻静的马路的,每晚十点多钟,我都要从那条路上经过,去接在山顶中学自习的女儿,那条路的两边就生长着许多棵这种散发迷人幽香的香樟,每次从这里经过,我总会把车速放慢放慢再放慢,尽情享受这一天中难得的好时光。那个时刻,我忽然有点明白,这个小城的决策者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决绝地砍掉法桐改用这种树木作为行道树的良苦用心了。 前年的五一节,单位组织去庐山旅游,车到九江大桥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多钟,接站的地导是个小姑娘,姓名我已经不记得了,模样还有点印象,瘦弱,单薄,小巧玲珑,典型的江南女子的身材。旅游车沿着浔阳江边宽敞的大道一路前行,夜晚的九江城安谧静寂,江风习习,忽然有阵阵幽香飘进车窗,让一车昏昏欲睡的男男女女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不是香樟的香味吗?对!小导游接口说,九江的香樟开花了,香樟树多是九江的一大特色。这个话题让小姑娘口若悬河,在九江的乡下看一户人家有没有女儿,有几个女儿,女儿有多大了,不用看别的,只要看这户人家有没有香樟树,有几棵香樟树,香樟树有多大了就成了,九江有个传统,生了女儿的人家都会在门前栽上一株香樟树,女儿快到出嫁的年龄,这家人就会在这棵树上系上一根红布条,说媒的人就会上门提亲了,等姑娘出嫁的时候,娘家人就把这棵香樟做成箱子作为嫁妆让姑娘带走。小姑娘说,她家门口还有三棵香樟,两棵是姐姐的,一棵是自己的,家里也有三口香樟木的箱子,分别属于奶奶、妈妈和嫂子。说到这里的时候,小姑娘忽然有点激动:凭什么要把樟城的称号给了南昌呢?我们九江的樟树一点也不比南昌少。 樟树与女儿,还有这样的一段渊源,这是我以前所不知道的,要不是在这样的一个香樟花开的季节去庐山,或许我还要更晚一点才能知道,于我而言,这也是个机缘。这让我想起家中的那口樟木箱子,那也是母亲的陪嫁,其实现在的家中,早已不需要这样的箱子来盛衣物,可母亲还是宝贝一样不肯丢弃,小心地收在自己房间的床底下,每到夏天,还要让我搬出来,在六月的阳光下翻晒一下里面陈年的旧衣,每次翻晒,我总能发现母亲目光中闪耀着一些东西,像是回到了年轻的光景。 我从来没有见过老家的那个村子里长有樟树,却也在外婆的屋里、奶奶的房间见过樟木箱,毫无疑问地,这些樟木箱都是作为她们的嫁妆带过来的,如同我母亲那只,我不知道做这些嫁妆的樟木究竟是从哪儿来,但这次的江西之行,却让我更进一步地认识了樟树,了解了樟树和女儿的关系。 香樟花,原来就是女儿花。
香樟树是作为一道风景在小城出现的,小城里的每条道路两旁,哨兵一样站立着的都是这种树木。 我初来这座小城时,大街的道路两旁荫天蔽日的是一种有着阔大叶片的法国梧桐,夏天树上会挂出一个个小铃铛一样的果实,因此它还有更好听也更形象的名字叫做悬铃木。深秋的街道上,悬铃木把它枯黄的叶片撒满一地,脚踩上去,会发出嚓嚓的声响,夜深下班,独自一个人行走在这样的街道,街灯昏黄,月色如水,小城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蛩声从四面八方水一样漫洇上来,一种凉凉的秋意便在瞬间袭遍了全身。 很快地,小城便热闹了起来,夜晚也不再如我那生活了十多年的乡村一样静谧安宁,嘈杂的市声尘土般喧嚣而上,老城改造了,到处可见残破的断壁,推土机不知疲倦地日夜轰鸣,合抱粗的法桐轰然倒地后,街道扩宽了,人行道旁站立起来的便是这有着球形树冠的清秀的香樟树了。 香樟树与法国梧桐的最大区别,便在它的四季常绿,不像法桐那样,一到秋天就把落叶弄得满地都是,整个冬天,它们硕大的树冠都是光秃秃的,像是个不长毛发的脑袋。香樟也落叶,却不在秋天,是在夏天,在别的落叶树木一片萧索的时候,它郁郁葱葱,愈见精神,而当其它树木生气勃勃的时候,它却开始酝酿脱去旧衣,换上新装。它这换装的过程也是奇特,一边是去年的老叶变红脱落,一边是今年的新叶秀出嫩绿,新老交替竟是如影随形,或许自然界中有这样特性的树木不在少数,但见识浅薄如我者,却是仅见香樟如此,所以每到春末夏初的时候,我在这座小城的某个地方看到落叶飘飞,不用问就知道是香樟的杰作。 香樟花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我的视野的,起初,我没以为它们是花朵,香樟在它的每个枝头秀出点点小米粒一样的嫩黄青绿时,我是把它们当作新生树叶的嫩芽看待的,渐渐地发觉不对,小米粒非但没有一天天变绿,反而越来越是黄白,愈加繁茂,整个香樟圆球形的树冠满布细碎的黄白,像是人头上早生的华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清香,有蜜蜂和蝴蝶飞来飞去,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飞虫也赶来凑热闹,我蓦然醒悟,原来,是香樟开花了。 这是我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最为袖珍的花朵之一了,比桂花还要小巧细碎,圆锥状的花序生在枝条的顶端,两两相对,十字状排列,细小的花朵,一簇一簇密密匝匝地拥在一起,几乎让人无法看清它的花瓣。为了一睹它们的风采,我曾偷偷从树上摘过一串带回来仔细观察,借助女儿学地理看地图用的放大镜,才看清它们五片或是四片的花瓣中还辫子一般伸出两根长长的雄蕊,也像天线。 这样的季节,最宜在傍晚以后选一条僻静的街道散步,空气中暗香浮动,令人心旷神怡,能让人顿消一天的疲惫与烦恼。我是常常在这样的夜晚骑车经过一条僻静的马路的,每晚十点多钟,我都要从那条路上经过,去接在山顶中学自习的女儿,那条路的两边就生长着许多棵这种散发迷人幽香的香樟,每次从这里经过,我总会把车速放慢放慢再放慢,尽情享受这一天中难得的好时光。那个时刻,我忽然有点明白,这个小城的决策者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决绝地砍掉法桐改用这种树木作为行道树的良苦用心了。 前年的五一节,单位组织去庐山旅游,车到九江大桥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多钟,接站的地导是个小姑娘,姓名我已经不记得了,模样还有点印象,瘦弱,单薄,小巧玲珑,典型的江南女子的身材。旅游车沿着浔阳江边宽敞的大道一路前行,夜晚的九江城安谧静寂,江风习习,忽然有阵阵幽香飘进车窗,让一车昏昏欲睡的男男女女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不是香樟的香味吗?对!小导游接口说,九江的香樟开花了,香樟树多是九江的一大特色。这个话题让小姑娘口若悬河,在九江的乡下看一户人家有没有女儿,有几个女儿,女儿有多大了,不用看别的,只要看这户人家有没有香樟树,有几棵香樟树,香樟树有多大了就成了,九江有个传统,生了女儿的人家都会在门前栽上一株香樟树,女儿快到出嫁的年龄,这家人就会在这棵树上系上一根红布条,说媒的人就会上门提亲了,等姑娘出嫁的时候,娘家人就把这棵香樟做成箱子作为嫁妆让姑娘带走。小姑娘说,她家门口还有三棵香樟,两棵是姐姐的,一棵是自己的,家里也有三口香樟木的箱子,分别属于奶奶、妈妈和嫂子。说到这里的时候,小姑娘忽然有点激动:凭什么要把樟城的称号给了南昌呢?我们九江的樟树一点也不比南昌少。 樟树与女儿,还有这样的一段渊源,这是我以前所不知道的,要不是在这样的一个香樟花开的季节去庐山,或许我还要更晚一点才能知道,于我而言,这也是个机缘。这让我想起家中的那口樟木箱子,那也是母亲的陪嫁,其实现在的家中,早已不需要这样的箱子来盛衣物,可母亲还是宝贝一样不肯丢弃,小心地收在自己房间的床底下,每到夏天,还要让我搬出来,在六月的阳光下翻晒一下里面陈年的旧衣,每次翻晒,我总能发现母亲目光中闪耀着一些东西,像是回到了年轻的光景。 我从来没有见过老家的那个村子里长有樟树,却也在外婆的屋里、奶奶的房间见过樟木箱,毫无疑问地,这些樟木箱都是作为她们的嫁妆带过来的,如同我母亲那只,我不知道做这些嫁妆的樟木究竟是从哪儿来,但这次的江西之行,却让我更进一步地认识了樟树,了解了樟树和女儿的关系。 香樟花,原来就是女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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