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红榴俏枝头[原创]

　　　　　　　　　　　　　李晓春：文 　　这是今年春来最大最猛的一场雨。当然，跟雨一块儿来的还有那助长雨势的大风。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我被囚困在一个仅能保头不湿的集资房的阳台下。而阳台下面这几平方米的地方，在我的感觉中就象是一个深陷狂风大浪中随时即将沉没的孤岛。 　　雨在咆哮。 　　此时，我脑子里想到的不是倾盆大雨，尽管，孤岛外雨水真的瀑布一样倾注，在这一刻，我这个所谓的小文人，脑子里似被雨水灌满了，孤零零的只有一个成语，一个可怜的成语：风雨交加，就象牛在反刍，从嘴里至胃里，又从胃里到嘴里。望着茫茫被雨水浸泡着的天穹，我觉得自己也象脑海里旋绕不去的成语，在大风大雨中，孤单伶丁。 　　尽管，季节已迈入春暮夏始，但这大风裹挟着的雨雾，扑在我的身上，淋湿了衣裳，还让我感到了寒冷。这寒冷是循序渐进的，它并不是一下子让你感觉到，而是一点点，一点点地渗透，等你感觉到，这等寒冷已进入到骨子里了。说实在的，我真有些羡慕那些树们，就我的视线，我能看到香樟、红枫、梧桐，它们在风雨中舞蹈着，节奏强烈，姿势狂放到了极致，它们居然把这狂风暴雨当成了迪斯科舞曲了。 　　但我的情绪是淡淡忧郁着的。让我忧郁着的并不是寒冷，而是我家院子里的一颗树。这株石榴树是我和妻子几年前从一个叫东璜山小村里买来的。这株石榴树还是一株年轻的树。在大风大雨中，我想象着石榴树的心情，我想它一定和所有的树们一样是快乐的，树都喜欢雨。它一定也在风中跳着舞，因为跳舞，尤其是迪斯科都是年轻人的最爱。而我担心的正是石榴树的年轻和它尚未康复痊愈的身体，因为，年轻会让它兴奋的忘乎所以，我怕它过大的肢体动作，会让那些拇指大的小红榴掉落。 　　知道此时此刻忧郁着的还有我的妻子。如果她在家里，眼睛一定会直勾勾地盯着石榴树，心中祈求老天，让这雨这风早些停止——因为，树上落下一粒果子，她就会心痛地掉下一滴泪珠。但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在家里。 　　去年，同样是这样一个季节的日子里，一场大雨过后，石榴树上的果实掉落殆尽，落满一地。我清晰记得当时妻子躬着身在石榴树下捡着一颗颗小红石榴时的情景，我看到她每捡起一颗小石榴，脸上的忧伤就增加一份。当时，我们都十分自责，怪自己不听石榴树原主人，那个饱经沧桑老农的话。在我们刚从他手中买下这棵树时，他曾告诫我们，第一年结果时，要求我们摘掉那些果子。他说刚移植的石榴树，就象人动了手术，是伤了元气的，是需要一段时间恢复的。否则，如果，第一年就让它结果，不仅伤了的元气得不到恢复，而且会伤的更重。然而，当那石榴树花满枝头，并结出果实时，望着那满树红红的小石榴，我们都不忍心动手撷掉它们了，我让妻子去摘，妻子让我去摘。在相互推诿中，日子一天一天过了，小小的红石榴也在我们的推诿中一天一天大了。最后一个个都长到了小碗那么大，而且红的通红，晶亮，长在枝头，就象一盏盏小灯笼，照亮了院子，照亮了天地，也温暖着我们的心。这样一来，我们更加不忍心去摘它们了。我们自己骗自己，说不定是那个老人在故弄玄虚骗我们，说不定，我们家的这棵树和别的树不一样呢？当第二年，石榴树上再次开满火焰般地石榴花，并结出一颗颗小红果时，我们还庆幸自己没有听老人的话。如果听了老人的话，我们会少了许多石榴树给我们带来的快乐呀。然而惩罚在我们庆幸后不久就降临了。一夜风雨，所有的小石榴一夜间都掉落了。应验了那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古训。伤心之余，同时，也让我们明白了一个道理，即做任何事情，必须遵循自然规律，不能只看到短期的利益，要把眼光放远。知道了任何违规做事、急功近利，拔苗助长吃亏的只能是自己。此后，我们更加精心地呵护这株石榴树，修剪、施肥。面对它时，我们的心里都有一种沉重的愧疚感，因为，是我们伤了它。但我们想信，石榴树是一定会原谅我们的，它知道我们并不是故意伤害它，它会感受到我们的愧疚。我们相信，红红的石榴总有一天会重新挂满枝头的。 　　天地间，风依旧。雨依旧。路上浊流汹涌。浑浊的雨水冲出了许多隐藏在某个隐蔽旮旯里的东西，一只鞋子，一只塑料袋，还有一些的纸质的东西，它们在浊水中翻滚沉浮，当然还有灰尘，屋顶上的，树叶上的，这些东西使原本清澈的雨水变得污浊不堪。 　　在风雨中，我对小石榴们的安全更加地担忧了。我甚到想，干吗不给石榴树做一把伞，风雨来时，好给它遮护。但很快我就为自己如此幼稚的想法感到好笑了。现在的石榴树就好比一个习惯性流产的孕妇，如果伤了的元气没有恢复，你再努力保胎也是白搭。 　　因为石榴树，此时，我也想到了过世了20多年的外婆——那个小脚，娇小善良的老人。因为外婆曾种过一株石榴树，尽管，那棵石榴树结出的石榴不是红色的，是青皮石榴。 　　石榴汁多味甜，是水果中的珍品。而且它的皮是药，治小孩肚泻特灵。我小时候体质孱弱，腹痛肚泻是三天二头的事，在众多的外甥和外甥女中，我是去外婆家次数最多的一个，外婆也对我最亲。每次我腹痛肚泻，外婆就会从灶台上取下一块烘干的石榴皮，捻成粉末给我服用。因此，在我的记忆中，外婆总是和石榴连结在一起，看到石榴就会使我情不自禁地想到外婆，忆起外婆对我的种种好来。 　　我一生喜爱石榴，喜欢种石榴树，和外婆不无关系。 　　风雨在咆哮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停了。阳光也从厚厚的云层后悄悄地走了出来。回到家中，顾不上换掉湿透了的衣服，我就来到院子里。雨后的石榴树更加青翠欲滴了，枝头间那密密麻麻的小小红石榴如一颗颗透明晶莹的红宝石，在青绿的枝叶间熠熠生辉。它们像是一个个天真无邪健康的孩子，在枝头间跳着蹦着，欢快地笑着。我仿佛听到从石榴树中传来的那一阵阵欢快的欢笑声。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妻子打来的。她问我在那。我说在家里。她说，那些石榴怎么样了。我对妻子说，“它们正在笑呢”。妻可能没明白，又问了一句，“谁在笑？”我大声说：“石榴。是小石榴们在笑，不信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