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懒算输赢信手棋

　　　　　　　　懒算输赢信手棋 　　晚上无事，我上围棋网，用网名“竹窗风雪夜”开了一局。不久有人坐下，开始对弈。我下得十分随意，不太深思，被杀得落花流水，中盘告负。对方打出字： 　　“用的别人的网名吧？” 　　我一愣，答：“是自己的”。 　　“不可能，我和这人下过，他下得比你好。” 　　我惊奇地问：“这个名字就是我啊，我何必冒充别人？” 　　他答：“以前我和他下，他第一着都下在天元上。” 　　我说：“我从前也喜欢第一着下天元。” 　　我说这个名字出自杜牧的诗，他还是不信，我也糊涂了。重名？不可能，网名不能重复注册。和他下棋的是我吗？想不起来了。不过他说“第一手下天元”，确实有一段时间，我为了痛快刺激，喜欢这样下。 　　他认定我用的是人家的网名，我无从辩解。蓦然想起“烂柯”的传说，那位樵夫看完仙人对弈，下山回家，村子和人全变了；村人听过他的名字，而不认识他。那种感觉不也是这样吗？一局棋罢，物换星移，云海茫茫，人事皆非。想不到在网络世界里，演绎了一出现代版的“烂柯”故事。念及此，心头浮起一种淡淡的沧桑感。 　　又开一局，我无心输赢，不去深算，又输了。我打字：“来不过你啊，你下得好。”心里很平静。想起从前，自己争胜心极强，输棋就不好受，没想到会对输赢看得这么淡。 　　第二天下午，棋友来，下了几局，不觉天晚。我们寻个小饭馆，对酌闲聊，我说了昨天在网上下棋的事，他听得兴致勃勃，说：“真是有趣，你什么感想？”我说：“我觉得下棋的心态和以前不一样了。从前下棋胜负必争，现在下着玩儿，好像享受胜负之外的懒散趣味。网上的积分降了一大截，也不怎么在乎。现在下棋的心情，让我想起唐伯虎的一幅对联：随缘冷暖开怀酒，懒算输赢信手棋。” 　　他低声重复一遍对联，若有所思，说：“可是，人们普遍认为，下棋是争胜负的游戏。你说下棋是争胜负重要，还是怡情养心重要？” 　　我说：“我也不知道，人和人的体会不一样。追求胜负的最多见；其实下棋也可不计胜负，享受闲散趣味。苏轼没学会下棋，他儿子苏过下棋时，他喜欢在一边看，一天到晚也不以为厌，还写了‘胜固欣然，败亦可喜’的名句。” 　　棋友说：“原来你重视输赢，输了心烦意乱，分数虽高，境界却低；现在输赢都快乐，分数低，而体验的境界却不是从前所能比的了。” 　　他饮下一杯酒，沉思了一会儿，又说：“这让我想到自己最近的困惑，人生把成功当做第一目标是不是正确？就像下棋，就是胜负游戏？”我想起，他正准备去省城谋职，为了发展自己，却又舍不得现在的生活，虽然在小县城收入不高，却时间宽松，能写些喜爱的文字，下棋读书，自由舒适。 　　他的话让我深思。我忽然想起在一件事。前一段时间，我去成都旅游。导游介绍说，成都市民最大的特点是没什么上进心，喜欢玩。大街两边，到处是打麻将、斗地主、下棋的；每到周末，就找个地方打牌，一玩儿一整天。在成都大街上，你闭上眼睛，满耳朵是哗啦哗啦的麻将声。导游说：人就该轻松地活着，不要太注重实现人生价值。说实话，我到了成都，就被那里悠闲的气氛迷住了，成都人活得太舒服了！ 　　导游说了当时最大的两个新闻：商界的王均瑶英年早逝，资产多达几十亿，累得三十多岁就去世了；陈逸飞在绘画上名满世界，还要去拍电影，追求新的成就，累得突发疾病而死。这都是太注重人生价值，心中只有成功。结果，有意义吗？ 　　棋友听后欣然拍掌，道：“说得真好！你知道，我可能去省城，可是心里总在想，人生真正的内容，是成功还是自在？很多人看重成功，想走得更高、获得更多，其实登上高处的人未必快乐，那样的人生未必有意义。” 　　他意犹未尽，“今晚咱俩思想碰撞出了火花，让我解开了困惑。记得王国维说过，成大事者必经三重境界：一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今晚谈下棋，我对这三句话有了新的理解：一层是胜负心超过一切；二层执着于成功，竭力往上，为成功所苦所累；第三层意外地发现真正的美，不是繁华喧嚣的成功，而在人影稀疏、灯火寥落的地方。耀眼的成功能使人得到一时满足，而那噪杂散尽、清幽宁静的地方，更适合心灵的安居，那才是真正的幸福。”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由衷的喜悦和轻松。 　　我听了也十分欢喜，添酒加菜，我们喝得酣畅淋漓。酒罢，从小酒馆出来，大街上凉风习习，晚饭后的人们扶老携幼，悠闲自在地散步、聊天，一派安详。 　　回到家，我们开灯下棋。小小棋盘上，黑白棋子若断若连，时疏时密的“啪啪”的落子声，与窗外的“飒飒”的竹声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