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学会释怀

学会释怀 　　 前几天同学聚会，当酒把大家都还原到最本真的时候，似乎记忆就不请自来了。我们一起回忆着学生时候的点点滴滴，说到了好多难忘的人难忘的事，在记忆的芬芳里嗅着青春涩涩的味道。 　　大家被记忆掩埋的时候也似乎被快乐淹没了，是啊，生命中有多少高中生活可以重来，所以我一直觉得高中是我们人生中的一个分水岭。可是，那时高考在七月份，三月份先进行预选考试，所以就把好多同学过滤了，好多同学上了十几年学，没有感受到高考的硝烟。我们班七十多个同学考上大学的寥寥无几。 　　文是我们班当时最内向的一个男同学，那晚他喝多了。他说，他要给同学们说出他青春岁月里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一直伴着他送走了他的青春，当青春走远的时候，秘密也不是秘密了。 　　他说，高二那年，他喜欢上了我们班的一个女生，并且喜欢她是很偶然的事。那一天，第一节是英语课，那个女孩迟到了，老师没有让她回到座位上，就让她站在讲台下面。那一天阳光特别灿烂，一米阳光正好擦过女孩的脸，女孩戴着蓝色的小帽，梳着两个小辫，那一刻，他觉得他的记忆就定格了，他听到了他的青春复苏的声音。那堂课老师讲了什么他全然不知。他觉得那是他看到的最生动的一张脸。从那天起，脑袋里几乎不接受知识的任何信息。他就开始关注女孩的一举一动一点一滴一颦一笑。 　　女孩的家在城里，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的孩子，他不敢表达，也许是因为自卑所以自尊，可是学习成绩也因此一落千丈，他没有办法摆脱青春的困扰。第二年的高考他落榜了，女孩也没有考上。 　　落榜的那个夏天，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个夏天，很多时候，他躺在自家的田埂上，看着空中那焦灼的太阳，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看着那随风摇曳的马兰花清新淡雅而又高贵，他就似乎就看到了女孩的脸，嗅到了淡淡的清香。那个假期，他就狠命干活，干累了就把自己摔在床上沉沉睡去，什么都不去想，他感觉他是再也走不出那片黄土地了。他说那个假期，他特像一头牛，除了沉默就是劳作。 　　等到开校的时候，他的父亲说什么也不甘心，让他再补习一年，他知道自己家里的经济情况，可是更懂得父母的心。他扛着行李，就像是扛着自己的命运，扛着父母的希望，扛着自己的未来的生活，那分沉重那分压抑无以言表，他又回到了学校。补习的日子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他把所以的苦痛都埋在心底，在题海里他披星戴月又像一头执着的牛，默默地苦苦地耕耘了一年。那一年，女孩子的笑脸就是灰暗的日子里的一米阳光，是他寒冷的岁月里的一点温暖。他说，等到他考上大学，他一定要告诉她，那怕被拒绝他也要活出点真实。他不去打听关于女孩的任何消息，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梦灿烂些。 　　那一年的七月，他收获了一张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刻，他最想让知道的人就是那个女孩。可是，等他后来打听到那个女孩的消息时，他才知道女孩落榜后她的父母就给她找到了一家公司上班了，并且已经恋爱了。他说，那一刻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他痛痛快快醉了一场哭了一场，他知道自己的爱情梦就此破碎了，碎得不留任何痕迹。在他上大二那年，收到了女孩的结婚请柬。在女孩的婚礼上他醉得不省人事。 　　后来，他大学毕业的时候，就不想再回到故乡去了，他觉得那个小镇留给他的都是心酸的回忆破碎的记忆了。他在另一所城市安静地生活，结婚生子，日子过的跟常人没有什么两样。每当和妻子闹矛盾的时候，他就那么强烈地想她，他感觉那一米阳光真的照亮了他多少暗淡的岁月，似乎那个女孩就是暗淡婚姻中的一点梦想了也是他人生的一点纯粹了。 　　一直到去年的时候，他回老家，没有一点思想准备把她碰上了。他原以为自己会激动的语无伦次，会把那分感情交代的清清楚楚，会告诉她自己曾经怎样的挣扎过，怎样思念过。可是令自己没有想到的是，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他居然心静如水，没有溅起一点点记忆的浪花。看着那个心里藏了多少年的那个戴蓝色小帽的女孩那张不太年轻的脸，他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平静地通报了各自的生活现状之后就平静地走开了。他感觉她只是她青春岁月里的记忆了。这么多年的一个心结在那一瞬间就被岁月打开了，从此后他忽然就再不想她了。 　　说到这里，我看到他满脸的释然，他说，其实他感觉，这个世上，也许爱是不可以忘记的，可是记忆真的是可以淡漠的，人的一生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很多情感真的是可以释怀的。也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所以感情有时候是靠不住的，自己也是靠不住的。 　　他刚说到这里，同学兵一下子激动了，他说，你说的感情我能理解，爱也许是可以忘记的，可是有些怨恨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了他脸上的愤怒，兵是我们同学中平时最宽容最豁达的一个，没有想到他的心里有什么怨恨让他如此难以释怀。当时我们几个好像一下子酒清醒了。他愤愤地说：“你们还记得高二的时候班主任召开的那次紧急班会吗？”我一脸茫然地问：“为什么要召开紧急班会啊？”他一下子激动了，冲着我吼：“你真的忘了吗？那天班主任骂的话，我相信只要有记忆的同学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一下子感觉自己好像得了失忆症一样，再不敢多说一句。 　　旁边有同学赶紧提醒我说：“你怎么可以把那么大的一件事忘了呢？有一天晚上，我们上晚自习，我们的教室旁边是老师的办公室，几个值班老师在办公室划拳喝酒，影响我们上自习。晚自习下了，不知道我们班的哪个同学从门缝里给老师塞了一封信，信写得很尖锐很苛刻，其中有句好像是说，如果以后喝酒请你们到酒吧去喝。那些老师看完后很是生气，就让班主任查。第二天班主任把男生的作文本收走了，说是查出来严惩不贷。查了好长时间，班主任发现那是好几个人的笔迹，最后没有什么结果，就在班会课上把我们全班骂得狗血喷头。” 　　兵愤怒地说：“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原谅他，到现在我可以说，那封信不能说与我无关，也不能说绝对就与我有关。我会记恨他一辈子，他为人师表居然说出那种素质的话。”另外一个同学也附和着说：“我也一样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把他碰到街上我都不愿意和他打招呼。”几个同学一下子义愤填膺，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并且开始说到了当时谁策划谁执笔，大家争得不可开交。我一脸困惑地坐在哪里，调动我所有的记忆，竭尽全力打捞班会上的点点滴滴，可是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走远的日子就如一缕青烟弥漫在我历史的天空，我却拾取不到一点点伤痛了。 　　我只记得当时班主任在讲台上的挥洒自如，在课堂上的循循善诱，他领上我们班的同学打篮球在篮球场上的呐喊助威，在下雪的日子里他领我们扫雪，他在雪地里把自己放任的像个孩子。在毕业晚会上班主任说过的每一句话，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他说：“同学们记住我的坏，忘掉我的好，我对你们的好是应该的，我对你们的责骂是不该的。”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真诚。我实在想不起来他骂了一句什么话，让那么多的同学记了这么多年。 　　也许班主任真的骂过什么，去年同学聚会的时候，班主任也到场了，班主任面对已经成年的我们说：“同学们，你们这一届是我教过的最出色的一届，也是我骂得最狠的一届，每当想起的时候，我感觉是我教育生涯中的败笔，今天感谢上苍又给了我一次面对大家的机会，我真诚地给同学们说一声对不起．．．．．．”当时我的心里有一丝温暖略过，温暖中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痛，是什么样的一次批评让班主任在十几年后心灵上还承受如此的重负。 　　可是，如今面对十几年前的往事，看着几个为人之父的同学满脸的阶级斗争，我的语言一下子陷入了僵局。我忽然感觉为了十几年前的一句话，大家吵得不可开交是多么的无聊，即使把这件事情弄的清清楚楚，现在又有多少的价值。我说：“同学们，你们不要吵了，听完说几句行吗？此刻你们想知道我内心的感受吗？说实话，我很受震动，我想不到十几年后我们坐在一起，令我们激动和争执的居然是班主任曾经骂过的一句话。恕我直言，我确实想不起班主任曾经骂过什么了。我只是记得老师们给我们的点点滴滴的关爱与温暖。我不想说多么伟大的话，因为我们都是常人。但是我想说，至少在那些灰暗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是他们陪我们走过的，没有他们的严谨负责也许今天我们至少都不会坐在酒吧里谈论曾经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也许老师当时言语过激了，可是当时我们是十七八岁，我们年轻我们自尊，可是班主任也是二十出头，他也是个大孩子，年轻时所犯的错，上帝都会原谅。再说了，在九十年代初，在那个小镇上，在那种文化氛围中，酒吧一词在他们的心里无疑是色情的代名词，老师之所以那么愤怒不正是表现了他的师道尊严吗？如果真的老师错了，在去年的同学聚会上，老师真诚的道歉还不足以说明老师心里一直也无法释怀吗？难道还不能消除我们心中的块垒吗？我感觉生命中有些东西是需要我们一路捡拾揣着上路的，比如说爱与感动；有些东西是我们需要一路洒落的，比如说别人给我们的伤害与怨恨。我们应该学会感恩学会释怀，生命短促，需要我们记住的太多太多了，如果为了一句话记恨一辈子也影响我们的生命的质量和效率了吧。我们为什么不想想除了那句话之外老师对我们的好呢？你们说对吗？”在他们热烈的掌声中我举起了酒杯，大家不约而同酒杯碰到了一起，大家都没有说话，可是我看到他们眼底深处的内容。有一种暖暖的东西漫过我心灵的堤岸，我忽然就有一种流泪的渴望。 　　走出了酒吧，大家都很沉默，我知道生命中爱和恨都可以释怀，也许转身是一种深爱，放下是一种祝福，记住是一种仁慈，忘却是一种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