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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花朵在琴弦上盛开

2021-12-23叙事散文顽主
————吉他,古老的六弦琴,恬淡的乐器,一种缅怀每次听到安捷罗斯吉他曲,我总有要落泪的感觉,我恍惚在柔美诗意的梦境里,看到一瓣瓣花朵在琴弦上慢慢地绽放,盛开……,电脑的音箱缓缓地倾诉,房间里寂静得仿佛没有人,没有呼吸,只有音乐的梦幻,弦声如……
    ————吉他,古老的六弦琴,恬淡的乐器,一种缅怀   每次听到安捷罗斯吉他曲,我总有要落泪的感觉,我恍惚在柔美诗意的梦境里,看到一瓣瓣花朵在琴弦上慢慢地绽放,盛开……,电脑的音箱缓缓地倾诉,房间里寂静得仿佛没有人,没有呼吸,只有音乐的梦幻,弦声如幽泉,从安捷罗斯的琴弦上流泻到我的身边。   吉他,一种恬淡的乐器,我一直以为,它应该属于青春少年,属于天涯倦客,属于落拓不羁的歌手。今天,我听到《镜子里的安娜》《人们的梦》《花》时,吉他属于一个叫安捷罗斯的金发男子,琴声细腻,沉稳,柔和,浪漫,带着淡淡的忧伤,无可名状,让我沉迷,它让我想起了虹——一个有着自闭倾向的人,我们相处了一年,同吃同住,在同一所乡村中学,教着相同的学生。   那一年,我们都还是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年轻人,被分配到离城很远,靠近湖区的农场工作,那是个很荒芜的地方,条件艰苦。那时的我刚刚遭受一系列挫折:工作不理想,家人的指责埋怨,女朋友又离我而去,我的情绪极其低落。就在那一年,我遇见了虹,他和我住在同一间简陋的宿舍里,我们教相同的年级班级,我教物理,他教英语。   虹有双灵巧的手,他在屋里铺了红砖地坪,拉了纸顶棚,我们简陋的窝焕然一新,虹教给我许多在农村生活的小方法,寒冷的冬天,我们在床上铺上干净的稻草,又在门外挂起草帘抵御刺骨的寒风。落大雪时,我们去小卖店买一瓶白酒,一瓶肉罐头,边喝边回忆自己的大学时光。我们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中,地面已经一片洁白,我也忘记了许多曾经的不愉快。   农场的学生基础很差,每次考试,班级只有几个学生能及格,我知道,倘若我做不出成绩,我将无法调动到城里,而我是永远做不出成绩的,我对未来的感到了绝望。很多个星期天,我独自站到二层教学楼上发怔,我看到的是空落落的校园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树梢上麻雀不甘寂寞地鸣叫,更远处则是黄绿相间广袤的田野,刹那间,我有了某种错觉,似乎我正站在一叶扁舟上,四周是一片汪洋,世界已经将我彻底遗忘,我再也无法回到城市了,恐慌迅速地涌上我的心头。在农村的日子里,我一想到回城,脾气就会急躁,吃中饭时,我总对虹抱怨那些不开窍的学生,而他总是随和地笑笑,说农村的孩子很可爱啊,可是我无法接受他的看法。   农村的生活单调而乏味,日子好象缓慢的流水,我感到了某种闲适,农村的荒芜和落后,又让我觉得压抑,和无法排遣的寂寞。学校几个年轻教师都是调皮鬼,我们在一起喝酒赌钱,欠了小卖部的帐,我们到打谷场上踢球,球砸坏了农场职工家的窗户,我们恶作剧似地去老乡家偷狗,老乡追着我们叫骂,我们还捉弄学校有智障的敲钟人……,我们的种种行为为自己赢得了恶名,在这一系列的活动中,我都是微不足道的旁观者,我用“旁观者”来为自己开脱,逃脱良心上的谴责。东北来的小王是我们的头,小王慷慨大方,能说会道,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   我是个很容易被别人施加影响的人,和小王他们在一起时,他们的年少轻狂,他们的疯疯癫癫,使我感到无比快乐,我常常被一些滑稽的小事逗乐而哈哈大笑,忘记了内心深处隐藏的忧伤。当我回到宿舍,和虹在一起时,那种忧郁又悄悄回来了,虹是个奇怪的人,他的圆脸上总是挂着宽和憨厚的微笑,可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忧郁,平日里少语寡言。他的情绪很容易就传染到我的身上,在乡下的两年,我总是在两种状态间微妙地转换,有些日子没心没肺地快乐,有些日子又莫名其妙地伤感。   我得承认虹是个真诚的人,和他相处时,我更能看清自己的内心,事实上,正是他给了我最大的帮助,在那些无聊的日子里,我依靠看书、听音乐打发时间、排遣寂寞,虹有整整一箱子的书籍、磁带、绘画。 工作之余,我断断续续看了好些书——《莎士比亚全集》《十日谈》《蝇王》《看名画的眼睛》……,我的物理世界里,闯入了文学和艺术,我第一次感受到文学和艺术的魅力。   也就是在那两年,我学会了弹吉他。虹有一把心爱的红棉牌吉他,他的最大爱好就是弹吉他,没事的时候,他就抱着吉他演奏,他经常弹的曲子是《月光》,那是一首大家耳熟能详的名曲,带着莫名的忧伤,几乎每个初学吉他的人都会弹奏,可我确信虹是最投入的,虹可以抱着吉他,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他修长手指在弦上灵活地滑,挑,拨。我听得见每一处细微的差异,我看见他出神地望着前方,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乐曲中,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有一天晚上,我正在灯下刻着钢板,我的铁笔在蜡纸上划出吱吱地微响,他坐在一旁弹《月光》,忽然他伸手拉灭了灯,我问他干什么?他没有回答,只是说了句,看那月亮,他重新坐下拨动琴弦,这时皎洁的月光从小窗口投射进来,留下明暗相间的阴影,我看到虹苍白的脸和迷离的眼神,我的心也被这琴声的夤夜所感动了。

  乡下的两年,没课程,没有作业时,我总能看到虹坐在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树下弹他的吉他,他是那么专注,直到黄昏的暮色将他和老树一起吞没,剩下淙淙的琴声。我知道,虹一定又是在吉他声里追忆自己的过去了,弹着心爱的红棉牌吉他,他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傍晚时分,有女生来找男生约会,女生站在玉兰花的阴影里,男生坐在楼梯上,手把吉他,边弹边唱,月亮升起了,洒下一片皎洁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那是多么美丽的一幕,多么让人难忘啊”,虹喃喃自语,好像是对着我说,又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诗人庞培在一本中书中写道:吉他是适合缅怀的乐器。因为这句话,我一直相信庞培是个爱音乐的诗人。吉他,这种古老的六弦琴,它本来多与年轻人相伴,应该有着青春的活力和节奏,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能在吉他声里听出些忧伤,我喜欢吉他,又害怕着吉他。虹看到我对吉他有兴趣,就手把手地教我吉他,轮指,滑音,他把自己收藏的教材给我看,用一台老式收录机播放吉他曲磁带。我学吉他纯粹是兴之所至,三分钟热度,我怎么可能像他那样投入和专注呢?直到我离开农场,我会弹的曲子还不超过五首。   天气晴好的日子,虹和我就去教学楼上,他坐在走廊上弹吉他,我坐在他身边晒太阳,冬日暖阳照着我的脸,我的心也一点点活泼了,我闭着眼睛安静地听着,虹的手指从弦上滑动的细微声响,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飞快地度过了,等我睁开眼睛时,我惊讶地发现,我们的四周已经站满了学生,那些农村的孩子,衣服破旧,明显地不合身,一望就知是哥哥姐姐穿旧的,或者是父母衣服改剪的,他们好奇地看着老师,他们小声地议论着,好像他们也能听懂吉他曲,他们完全没有平时的调皮模样。虹依旧不说话,但是他的脸上已漾起笑意,他更加卖力地弹起莫扎特的练习曲《草堆里火鸡》,他有孩子一样的小小虚荣心啊!孩子们笑了,我的心也微笑着,我从未发现自己的学生——一群拖着鼻涕,小脸脏兮兮的孩子,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在那个农村中学,虹是公认的怪人,几乎所有的师生都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他的背影,虹是孤独的,他留长头发,独自在雪后的田地里踢球,这让看着他长大的农场老职工很痛心,老职工们私下里说,虹这孩子是读书念坏了脑子。虹也从不参加小王老师组织的恶作剧,这又让小王极其不满,小王一度怀疑是虹出卖了我们,导致我们计划严密的偷狗活动失败了。小王甚至提议大家找茬揍虹一顿,教训教训他,所幸小王的提议没人附和。   我曾经试图去了解虹的内心,但他是个内敛的人,他的心似乎有层厚厚的茧壳,紧紧地保护着。我进城后,常常会想到虹,不自觉地拿自己和虹比较,过去的我也是个脆弱而敏感的人,但我与虹有一点不同,我总是在不断地调整自己,不断地寻求与周围环境的妥协,而虹执意用自己的怪来对抗别人的不理解,最终酿成了后来的悲剧。今天的我,再回过头去看十几年前的那段往事,虹的吉他,不过是他逃避现实的手段,是他的一个自我封闭的壳。他沉溺于对往事的追忆中,他怀念自己的大学时光,怀念那个生活了四年的江南小城市,那里或许有他最初的恋人,所以他一遍遍用琴弦来抚摸往昔。这是多么可悲的事!虹不知道,那些流逝的时光和往事,是追也追不回的呀!   我没能帮助虹解开心结,他却给了我许多鼓舞,农场的两年,是我人生的一个低潮,我看不到希望,总觉得自己快被这个世界遗弃了,压抑的心情无处倾诉,我常常想一个人走向无边的原野,一直走下去,没有终点,再也不回头……。虹大概看出了我的情绪,他总是安慰我,他的话很少,三言两语,有时带着嘲讽的语气,却激发了我作为男人的自信和豪迈,记得我最难过的一天傍晚,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把一把斧头递到我的手里,对我说:“劈柴火吧,你的心情会好些”,我接过斧头,一下接一下,用力地砍劈,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大堆树枝和树段被我劈成了整齐的柴火,暮色里,我的手磨破了,鲜血沾满了斧头柄,我竟然没有感觉到疼痛,相反,我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舒畅和痛快,郁积的块垒消失得无影无踪,劳动真是帖奇妙的心药……,今天,我再回想起那段经历,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感激。一个人在最脆弱的时,需要的或许不是物质援助,而仅仅是一把勇气的斧头。   我在那个偏僻的农村呆了两年后,如愿以偿进了城,此后,我再也没有回到那个农场。进城后的我,有时还会想起农村的老师学生,毕竟那是我的一段难忘的经历,我还养成了听吉他曲的习惯,我收集了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吉他曲,其中最喜欢的还是安捷罗斯的古典吉他曲。   我很想知道虹的近况,但是我的始终没有他的消息,直到今年,我遇见了小王老师,准确地说,现在应该是王老板了,小王后来承包了农场的轮窑,小王的头脑活络,加上那几年天气少雨水,建材价格疯涨,小王赚得盆满盘满,很快就成了大老板,如今的他拥有自己的窑场,还当上了政协委员,老同事相见,他热情地邀我去茶座叙旧。   当我问起虹的近况时,王老板显出不屑的神气说,那就是一个呆子呀……,在王老板的叙述中,我知道,虹的工作让学校很失望,虹还神使鬼差地和一个妇女好上了,那个女人的丈夫知道后,暴跳如雷,纠集了一帮人打断了他的胳臂,他再也能弹他心爱的吉他了……,当我听到这个结局时,我的心忽然像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隐隐作痛。我问,后来呢?……。谁知道?我只知道他去了南方,像虹那样的人,到哪里都吃不开……,王老板的话像重重的叹息,敲打着我的神经。   回到家里,我一遍遍回想王老板的话,想象着虹的结局,不知不觉中,我打开了电脑,听着熟悉的安捷罗斯吉他曲,我们在农村的情景又一一浮现于眼前——冬天强劲的北风,呼啸着掠过湖面,在我们的屋顶上打着呼哨,门前的草帘被高高掀起,屋里冷得像冰窖,我和虹呆在黑暗里,听着一台老式录音机吱吱地转,喇叭里放的就是安捷罗斯的吉他曲。是音乐救赎了我,把我带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我仿佛看到了高山下的冰湖和木屋,花园里玫瑰悄悄地开放,几个年轻人沿着温暖的海边旅行……,我忘记了我身处的恶劣环境。   我忽然想到了虹的吉他,如果他不会弹吉他,他就少一样逃避现实的工具,他的命运会不会因此而改变?我拿起桌上的CD盒,想仔细看看,吉他,这种忧伤的六弦琴,与人的命运之间是否存在奇妙的关联。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精致的有机玻璃盒上只有两行简洁的文字:安捷罗斯,一个古典吉他大师,就像他的音乐一样神秘,十二岁接触吉他,后求学于多位大师——霍丝格鲁西里,安德列斯塞戈维亚,詹威廉斯,他的演奏渗透了真正的古典吉它的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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