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零落如雨

　　　　　　　　　　　零　落　如　雨 　　　　　　　　　　　　◎文/若荷
　　那年，我们搬进一所旧的平房居住，院里有棵高大的梧桐，足有一围多粗，不知是当年哪户人家所栽。正是芳菲四月，梧桐花开，花呈淡紫色，花大朵繁，香气溢满整座小院。细细观察，这才发现小城多梧桐，路边、角落、院中、屋后，比比皆是，相隔不远便有一棵。中国有句古话：“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古人把梧桐和凤凰联系在一起，不但因为梧桐有气势，而且因为梧桐是祥瑞的象征。所以在以前的殷实之家，院子里少不得栽种些梧桐，于是对那小院又多了一重的喜爱。 　　尤喜花的颜色和味道，清雅飘逸，香中带甜。找个阳光适宜的天气，搬张圆桌和躺椅摆放树下，有时就斟一杯茶，兀自在摇椅上摇着，看书写作，累了便静赏一会儿花。阳光透过花瓣投下来，斑驳地洒在地面和身上。那一刻，胸中油然升出一缕温馨与安详。夏天梧叶生出，硕大的叶片丛丛叠叠，蔽日蓬天，大热的天气，进了小院就有清凉的感觉。雨来的夜晚，“噗噗”的雨滴敲打树叶，如同雨打芭蕉，凭空增添了几分缱绻，在秋的夜里淡淡萦绕。那个小院我住了四年，后来因为有了更好的房子，就搬走了。不久新住户进来，当天就把那棵梧桐树给砍掉了，据说当作木料卖了许多的钱。我曾经看望过那所小院，空空的院落给人萧索和伤感。但是想，树大成材，是必然的常事，心中便也释然。
　　小城的花，就是这样刻进了我的记忆。
　　还在旧年的腊月，我给远方的一个朋友写信，说，如有时间来小城做客，到我们的山里去，看早春的花和初春的景，感受山里清新的空气和蓝天。文友一起赏花颇有雅趣，春风洋溢，人面花影，岂不诗意盎然？那时，我把二月早春开放的那种花叫作迎春，曾经一遍遍与他自豪地夸耀。那花是山里最早开放的一种花，黄色的花瓣风动若兰，韧而柔长的枝条形同瀑布在山崖上倒卷着，满山遍野、浩浩荡荡的它们，几乎将连绵的峭壁遮蔽。 　　在我的印象里，那些花就是迎春花的，无论形状还是颜色都像极了迎春花。后经朋友点拨，才知那花儿不是迎春，而是一种与迎春同科但是叫作“连翘”的花儿。给我纠错的朋友的相机里，恰巧刚刚拍摄了花儿的照片，打开相机，画面果然就是那种……连翘，终于知晓了她们真实的名字。 　　那年“五四”青年节，领导带领我们到蒙山去游玩，那时候的蒙山还没有开发，根本找不到上山的路。我刚爬了不到三分之一就爬不动了，最后决定在原地等同伴们下山。我坐在山脚下的一个平台上，欣赏周围遥远的风景，映在我面前的是满山遍野的黄。我掩饰不住心里的喜爱，捡拾路边别人扔下的花枝带回家去，插在花瓶里养了半月，直到她们枯萎凋谢。在那花开的日子里，我一边看书写作，一边梳理着伤春的往事，由此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情。 　　上小学二年级时，家里有人送了一盆迎春花，刚刚绽了几朵半开的花蕾，我立刻向同桌秀显耀，却被她一番话当头泼了冷水，心一下凉了起来，并涌上一股深深的忧伤。她说，那花她是经常见的，她的姐姐坟旁就生长了好多那样的花。迎春花啊，每年的清明时节，她都要在姐姐的坟前掐下一捧。回到家后，插在随便一只玻璃瓶里养着。她的刚出嫁不久的姐姐由于病重不治而亡。好可爱的花呢！她觉得，那花是她姐姐送给父亲母亲还有她的礼物，她由此知道姐姐在地下过的好不好，那个地下，活着的人们叫做天堂。 　　因了那个艾婉的秀儿，本来使人愉悦的迎春花从此在我心里隐藏了点点忧伤。但我仍然喜欢那些黄色的花，因为那些萧瑟而漫长的冬季，我对每个温暖的植物都有着说不出来的爱惜，常常怀了一种花开的渴望。 　　身居小城，那些花儿总有机会接近与观赏。春天是一个花事纷繁的日子，在这个季节，若说香风十里并不为过。暖冬一过，乘车出游，远远近近的杏花将荒凄的山野点染得生机勃勃。杏花还没开罢，随后是粉色的桃花热闹登场了，她们是当地人们最喜欢种植的果树，所以才以更壮观的姿势出现，山上山下，规模宏大，秋则果实累累，春则林海花潮。抑制不住徜徉在春天的冲动，还是乍暖还寒时候，就和朋友约好，今年，今年啊，纵使刮风、下雨，也一定不负花期，因而视野里，柳枝刚刚泛出鹅黄，风儿还冰冷地敲打面颊，就踊跃走向山野了。 　　旧的相册里有一张老照片，摄于1995年4月，没有时间的记载，然而我却是记得的。一旁，是一群五六岁的孩子，大约40几个，另一旁，是七位年龄相仿的女教师，孩子在前，密密地蹲着，那几个年轻的女教师站立孩子们的身后，密集的身影，仍遮掩不住那抹粉红的霞。园子的外面就是一片桃园，春来天暖，一场雨润，花开次第，三月，是我带领孩子踏春的时候。最初的相机是不会用的，抱过两岁的孩子做模特，张了奶牙小嘴无忌地笑着，拍了再拍，跑了再捉回来。甜美的笑声在整个桃园滚动，歌声飘荡，笑脸在幸福的眼里绽放。弹指间，芳华暗换。 　　其实，季节本是寂寞的，是野花、浅草、果实给它们增添了诗意，教多少心翩舞踏歌。趁着柳叶尚小，拗几支柳笛童话般地吹着，或挽了铁铲采几把野菜把竹篮儿塞满，再插几支白色的杏花。梨花最是带雨的好，不然一阵风吹，即会翩若惊鸿，惹起漫天的雪。群芳谱里，最喜桃花，人在花海里的感觉，就有一种幸福飘然坠落。 　　再看桃花，是在2004年的春天，与本市几位姐妹，相约一个叫李官的偏僻小村。姐姐素平，挚友梅芳，好友张斌。忘记还有谁共去，保存着惟一一张照片，是一个笑得开心的自己。桃园之中，记得一个朋友说过感激春天的话，教人眼里顿时浮出湿润的泪---那年的花开更好，还记得每个文友的一笑一颦，我们在一起朗诵诗歌，迎着风大声唱流行歌曲。那年春天有关赏花的记忆，几乎与欢乐并存，那一幕幕景像，至今还叠印在心灵的底片。 　　如期而行，今年的桃花，仍然盛开得鲜艳，粉红的花瓣上是没有一丝纤尘的纯净，只是因为天暖，没有准时去等待花期。而那花，也许是因为开的太早，加上那天早上突然而至的风雨，使每朵花瓣里挟着清晨的雨,有如离人泪，斑斑点点，含在花心中央。更与往年不同，是今年的桃花会上，冷冷清清地独赴前往赏花，虽然拍了好多的照片，但没有一张是带了舒心的笑容。 　　只不过才几年，朋友对花事已不太热情了。不知是因为年龄的增长，还是因为工作太忙写作太过紧张，还是更因为，喜欢热闹的梅芳于去年的八月去世，给每个人的心中增添了萧冷寂索，总之相聚的热情不再。幸而那天在赏花的日子里，雨还是停了，阳光灿烂，花开洇红，光彩如初。是为慰藉活着的心灵吗？还是纪念逝去的芳颜？心下不由清清冷冷，眼前花开迷离，然而我却无心撷得更多的情趣。看桃花层层叠叠，不觉忧伤迭至。不管怎样，终少了一人。那天，我站在桃园最高处，目光，把山野抚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