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丽江之春（组曲）

丽江之春（组曲） 苦瓜 ??有肉，有瓤，有籽儿，有着一蔓一蔓攀高的秉赋，有着一叶一叶抓捞阳光之气与清风之味的天性，苦瓜，才被称为苦瓜的罢。 ??而在瓜的家族中，苦瓜，实在又是个性情乖顺的小兄弟，远离一口一口脆生生的赞扬，躲开一牙一牙甜腻腻的笑靥，以自己的绵韧与清苦，给世间丰富了一道别样的滋味。 ??苦味儿并不都是讨厌的呢。 ??世上就有了许多喜爱苦味的人。世上就有了许多种植苦味的人。他们说世间的万般滋味中，苦味儿是本味哩。精心挑选一粒一粒饱满的苦瓜种子，精心伺弄一棵一棵茁壮的苦瓜苗儿，精心呵护一朵一朵柔弱的苦瓜花儿，直到把一枚一枚苦味儿培育得肥肥壮壮。 ??苦瓜确实与众不同。不将光洁的皮儿展开来承接雨露，却将肌肤一棱一棱耸起来，锉成一排一排密密实实的锯齿。娇嫩娇嫩的锯齿，锯落一个个坚硬热辣的日头。碧如翡翠的锯齿，锯碎一截截干焦枯燥的时辰。飞溅的“锯末”，纷纷扬扬落下来，落在田埂上，丛生出一棵棵颤摇摇的芳草，落在沟堤上，铺展开一条条绿茵茵的飘带。 ??食甜成性者，其实也该经常试一试苦瓜的秉性呢。对苦瓜的味儿，发怵的只是口舌，肚腹则随时都准备着迎接它的光临。人的精神本由阴阳二气均匀支撑，滋养阴阳二气的，便是苦甜二味了。苦为阴，甜为阳，苦苦甜甜，融洽于味蕾，甜甜苦苦，平衡于肠胃，世界的真味，才能留驻在胸臆之中；流动在筋骨里的真气，才能健旺有神呢。 ??藤蔓上的苦瓜，也不一辈子都是苦汁浸泡的历程。苦够了，苦透了，瓜儿遂绽裂开来，露出内心里一丝一丝惹眼的殷红，灼燃流风的殷红。添一添那殷红，竟教人联想起蝶儿出蛹的况味。 朝天辣
??咂咂这名字，就令人禁不住肚腹升火，舌尖打颤，紧忙儿吸上一阵凉气。 ??一只一只小不点，刚刚挣脱一朵一朵小白花，挣脱孕育自己的胎盘，就“削”尖了脑袋，一个劲儿往上蹿，往上蹿。风吹来，雨打来，隆隆闷雷轰下来，丝毫扭不斜它冲天而立的脾性。冲天而立，将自己整个儿的生命底蕴都从泥土里调出来，从田野上聚拢来，酝酿成一道辣味，升华出一份通红通红的刺激，而后摇荡开去，播散开去，为生灵提劲，为天地醒神。 ??果真神奇呢。果真味儿烈燥呢。看那朝霞，刚一露头，嫩嫩的脸儿就被辣得红了又红。看那太阳，才升起时还有几分柔和，升着升着便被辣得火火爆爆，人们都指着他的鼻子喊“辣太阳”哩。 ??夜色虽有黑袍遮挡，可也抵不住辣味冲鼻而来，瞧，它正扯起袖口，乱揉满天眼睛。眼泪就扑扑簌簌滚落下来，夜退了，天亮了，仍在草上叶上晃动着一颗一颗晶莹。桑树上无所不知的“知了”，此时已忘了到底知道多少事情，只抓住眼前的这一个问题“知”个无完无了：辣呀！辣呀！辣呀！反复叫啸，反复强调，就怕别人味觉迟钝，满世界只有它才知道。 ??就连田野里的风，也被辣得浑身火烧火燎。想着到那山冈上去，到那林子里去，压压火，降降温，刚爬上山坡，一不留神便将一朵朵山花灼烫了，引绽了，燃烧得红红艳艳。 ??朝天辣呵，你那些弟弟兄兄，好多的辣味都不亚于你呢，可它们一给世界尝了辣味，自己就臊了，羞了，腼腆了，难为情了，一个一个的脑袋勾了又勾，低了又低，一副等着挨训受斥的神情。 ??只有你，挺胸昂头，朝天而立，辣个痛痛快快，辣得神神气气。
南瓜 ??春光下萌芽，夏日里长个，秋风中黄熟，南瓜，季节的乖顺儿子。 ??只长个头，不长脾气。只要有水有肥，种在田里便茁壮得随随和和，长在山坡就肥硕得安安乐乐。南瓜，性格一如身坯，平平顺顺，憨憨实实。 ??伸手能够攀高，顺身可以贴地。攀临高处，也不张扬，静静地瞭望满野风光，边望边悄悄择取自己的营养，尔后揽过去，吮入自己腹中，酿为一腔通红的心愿。贴地之时，则凝神屏气，谛听大地母亲呼吸的韵律。听着一声声沉重的呼吸，听着一道道雄浑的韵律，浑身也就憋足了劲，将它们从空心的瓜藤里吸纳上来，化作自己滚圆的肉身。 ??嫩也可食，老也可食。嫩也有味，老也有味。嫩时轻轻掐破一道口子，遂有莹润的油珠珠渗出来，渗出来，润得人们的食欲清甜清甜。老来削去凝结在表皮的硬厚风雨，橘红的瓜肉，酥面的瓜肉，醇香的瓜肉，一坨一坨，引诱得豁着牙巴的味口长出崭新的臼齿。 ??南瓜，瓜中之王，田野里的“巨无霸”。烹饪家说它只适合那些粗粗拉拉的胃口。而营养学家则说，粗粗拉拉的胃口，吃下硕硕壮壮的南瓜，常常就滋养出精精细细的健康呢。 ??看它的整体，如太阳，溜圆溜圆。瞧它的局部，似新月，一牙一牙。太阳与月亮，都微缩在你的身上了，南瓜，农家拥有你，农家有你当家，田里的日月，油亮油亮，屋头的日月，悠长悠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