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邂逅高考考生的车队

　　接送高考考生的车队行进在十字路口，男人从第一辆一直数到最后一辆。一共有二十二辆大巴车，车里坐满了参加高考的学生。男人面对这样的车队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他喜欢这些满肚子文化知识的年轻人，在男人心中也有上大学的梦想。
　　警察在指挥着交通，护送大巴车队依次通过红绿灯。那些社会车辆很自觉地等在道路两边。运送高考学生的车队过去之后，红绿灯重新恢复了功能。交警来到树下的阴凉处，一位在人行道上推着三轮卖水果摊的大妈，把一个桃子递给交警，交警就像是抓着炭火一样，躲闪着不肯接受。大妈却十分坚决，两个人左推右搡谁也不肯改变主意。
　　男人的视线重新回到地面上，也许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接受这样感人的情形。或许男人干脆认为这是媒体策划的一场戏，就如经常会见到记者在一片绿荫中采访环卫工人。那位大妈为什么要把桃子递给警察呢？平时他们这些沿街摆摊的小贩，一见到城管来了就满街跑得呀！有时见到那些跑得慢的小贩还被城管搜走了秤。男人有点考虑不清楚了，他看看四周，找不见那些肩扛摄像机的记者，又回想一下刚才的一幕，感觉大妈的一举一动都很自然，一点也没有故作的成分。男人慧心地笑了，差一点笑出声来，还好他的心事还在肚子里，没有晃到外面，这是他多年练就的绝技。其实周围的人很多，都有自己的事情，谁也不会分心来关注这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只怕是看多了会污染了自己的眼睛。
　　男人小声说道，这高考也太神奇了，平时很难见到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大巴车队走远了，十字路口的交通恢复正常了。男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光透露出黯淡的神色来。也许刚才看到高考的孩子们，对他是一个触动，这样的触动是无法掩饰的，他虽然可以克制住自己不发出叹气的声音。可是他久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样的行为举止就已经暴露出他的内心活动。是啊！男人已经是四十出头，至今还没有孩子。像他这般岁数人的孩子，也该高考了。可是男人自幼家中贫寒，只上过不长时间的学，十八岁那年随着老乡从河南老家来到新疆打工。后来在建筑工地摔坏了腰，失去了干强体力工作的能力。

三年前男人在发廊收购头发，遇见一个疯疯癫癫披头散发的女人。不到一根烟的功夫，女人被老板娘逼着服侍了两个陌生男人。男人曾经也到过这些地方消费过，不过那是二十几岁的事了。那时在工地上盖房子，整天早出晚归，时常跟着工友们去发廊消遣。男人知道发廊里的女子过得是非人般的生活，每天强装笑脸；每天都受尽折磨；每天都要熬到深夜。这样的处境，对一个精神失常的女子是多么不公平啊！第二天男人拿出了所有积蓄，把女人从发廊赎出来，和自己过起了日子。
　　男人梦想过和女人生一个小孩，有了小孩，才有了一个完整的家。而且小孩也是人生希望的所在。男人无法实现的梦想还可以寄希望于自己的小孩子，这是骨血之情，小孩子有了出息，男人同样感到无比高兴。起初男人还担心若是生个小孩，会不会也落个精神疾病。可是三年过去了，他们总是要不上小孩，也没有钱去医院检查过。男人一直寻摸着那天有了钱，先把女人的精神疾病看好，然后再要小孩。听说精神病是可以遗传的，女人的病究竟是怎么得的呢？男人想起了三年前在发廊里看到的一幕，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男人又想起女人昨天拿给自己看的那几本日记，那几本日记里面记录着女人的身世。
　　男人很少这样久久立在十字路口想心事，也很少像今天这样冲动过，平时他见到热闹的场面就躲在一边。只是五月初时，西郊高炮团搞实弹打靶演戏，部队士兵把守着驻地前面的街道，禁止非军事车辆通过。当部队的军车拖着高射炮依次出了军营时，男人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得滚圆，他像一个孩子骑着三轮车，沿着人行道尾随在大部队后面。一直骑行了两里地，后来大部队的车辆上了高架桥，男人才依依不舍目送高射炮而去。
　　面对高考大巴的车队，男人没有跟着骑行一程。一方面这里是闹市，人流攒动，不比西郊，人少些。他不想让众多的人们注意到自己，自己本应该出现在垃圾站的，同时自己都这样一个年龄了，再做出小孩子一般的事情来，也很难为情。另一方面男人还不想这么早回家，大巴是奔着农高而去，那里离男人家只有不到一里地。今天男人虽然幸运捡到了两幅字画，完全可以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女人，不过男人还觉得这礼物还不够分量，应该在商店里买一些新物品送给女人，可是兜里却没有钱。
　　男人在十字路愣了一会儿神，忽然提起神来，骑上三轮车，沿着大巴离去的方向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