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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焚(一)

2021-12-23叙事散文缥缈孤鸿
这一天,是母亲去世十周年的日子。前几天的一场大雪还没有消融,在看上去有些虚弱的太阳光线的照射下,这些冬天的精灵发着惨淡的光亮,还在坚守着自己的冰冷。按照时令,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可冷硬的气息依然击打着萧瑟了一个冬天的枝桠,河风扑面而来的时候,……
  这一天,是母亲去世十周年的日子。   前几天的一场大雪还没有消融,在看上去有些虚弱的太阳光线的照射下,这些冬天的精灵发着惨淡的光亮,还在坚守着自己的冰冷。按照时令,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可冷硬的气息依然击打着萧瑟了一个冬天的枝桠,河风扑面而来的时候,脸颊被剌得生痛。   叶子逆着河水的流向,缓缓地向远处走去。   迎面而来的,是三三两两喜气洋洋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衣着光鲜、花枝招展。他们提着各式各样的礼品盒,欢天喜地的说着笑着,和叶子擦肩而过。神情漠然、着装晦暗的叶子在这样的人流里显得极不协调,就好象她和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一样。所有的人们都是朝着一个共同的方向而去,都是奔向最热闹的地方而去,独有叶子例外。   这是一个一年一度最喜庆的节日,走亲访友、逛街游乐是这个节日的主题。只有叶子游离于这个主题之外。一直以来,叶子一直拒绝将这个主题列入自己的生活,就象这个主题一直以来拒绝进入叶子的生活一样。过年,这个在别人心中温暖的主题,在叶子心中,只有寒冷。就象这个名为春天实际寒冷依旧的季节一样。她要远离人群,远离喜庆,她只想找一个僻静的角落,点一把幽幽的火,焚烧往事。   虚伪且剌目的阳光下,叶子不紧不慢地走着,脚下不时发出湿重的泥土和薄冰的呻吟,这样的声音,在叶子听来,竟有些莫名的快意,她加重了自己的脚步,加重了发自地面的呻吟的声音,因为她发现冰雪的另一种味道。   叶子来到一片稍稍安静一些的河滩。她的衣兜里有一叠厚厚的信纸,那是她写给母亲的祭文。叶子用这种方式与母亲对话。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母亲之间不再是直接用语言来交流了,而书信的交流也在屡屡被文字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心不再流血的日子里悄无声息的终止了。许多年之前,叶子就不再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说与母亲听了,因为她发现,她的每一次抗争、每一次倾诉、每一次哭泣,都会成为再一次被伤害的理由和借口,所以,她选择了沉默。甚至,她也拒绝了与文字的亲近。   风在叶子的身边嬉戏,她的衣襟浸染着凄凉。她没有急于从衣兜里掏出那叠信纸,而是在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的时候,紧紧地攥着那些画满了字符的纸,就好象要把那些写在纸上的字一个个挤落一样。   不远处,有一柱未燃尽的香和一堆还冒着轻烟的纸灰。看样子,也有人和叶子一样,在这个节日里,在远离家乡的地方,用这样的方式祭奠逝去的亲人。所不同的是,他点燃的是传统的香火纸钱,而叶子用来祭奠的,只是一些文字,一些在很多年前就想要说出的话。   那些纸灰被风卷跑的时候,叶子掏出了衣兜里的那叠信纸。她没有再去看那上面写了些什么。其实那上面的话已在心底反复说了很多年。叶子擦着一根火柴,点燃了信的第一页。   这是很多年以后,叶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母亲写信。叶子知道,她和母亲的对话,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她缓缓地抽出下一页,在火苗窜起的那一刻,她眼前出现了母亲最后的时光。   那是乡下,母亲的妹妹家一间小小的屋子,久病的母亲一会儿侧躺在炕上一会儿斜靠在被子上,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子,无法使她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她需要不停地变换姿势以减轻身体的疼痛。她不停地调整着输液器上的流量旋钮,她不停地说:“这一瓶输完了,军军就过年来了!”   军军是叶子的哥哥,是母亲最宠爱的儿子,就在离母亲四十公里以外的县城工作,从县城坐水车回到乡下,也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可是,母亲已经有大半年没有看到儿子的身影了!而现在已是腊月三十了,别人家远在千里之外的孩子都已回到乡下好几天了,军军却连个电话也没有给母亲。而母亲却在不停地叨叨,军军爱吃细面条,多压点细面;军军爱吃烧豆腐,多打些豆腐;军军不吃肥肉,臊子要切小点、少放些肥肉,多煮些排骨,军军最爱吃排骨……   细面条压好了,豆腐也烧好了,切得细碎的瘦肉臊子也炒了一大盆,煮肉的浓香和暮色中的炊烟一起在农家小院上空飘散。家家户户接先人(去世的祖宗)回家过年的纸火已燃起,军军还是没有回到母亲身边过年。   天色完全黑下来了,母亲终于放弃了向窗外的张望。她喃喃地说:“可能是没车了,军军没坐上车。明天早上军军肯定会回来的。”叶子听得出,这喃喃的话语中的虚弱和绝望。叶子知道,哥哥根本就没打算回来,不是单位有什么事务,哥哥所在的那个单位,一年四季都很清闲;也不是没车了,一天十几趟的客运车,无论哪一趟都不会拒载回家的人。   军军是母亲的命根子,是母亲生活的全部希望。在叶子的记忆里,母亲在哥哥面前总是小心谨慎、无微不至。而在比哥哥小五岁的叶子面前,母亲却总是以一种近乎苛刻的态度对待她。小时候,叶子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年年过年都有新衣服,而自己却一次也没有;为什么分吃果子时,大的好的全是哥哥的,而小的被虫咬过的才有可能分给自己;为什么家里所有的事务都是自己的而哥哥却总能闲出闲进;为什么自己一天到晚听到的都是呵斥声、骂声,还要随时领受突如其来的打骂而哥哥无论做错什么事母亲都不会打骂他却总是用一种谦卑的笑脸和哥哥说话……叶子困惑了好多年,她甚至怀疑,自己不是母亲所生,因为母亲连叶子的生日在哪天都不清楚,今年说是初十的,明年又说是初一的,而对哥哥的生日,母亲总是在到了的前几天就在准备着……直到后来,那个令叶子绝望的日子,叶子才明白,原来在母亲的眼里,自己是一个不祥之物,是扫把星,是带给母亲噩运的人……   看着一页一页燃烧的信,看着一个个字符在火光里扭曲、变形、消失,叶子的眼前交错闪现着很多她无法忘记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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