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山里的传说

　　南北两座大山遥遥相对，中间夹着一溜小村儿，这些村庄有着质朴如山民一样的名字。诸如深沟、马连沟、柴炭店、小代家安、尚河、圈里……婆家就住在圈里，老公又姓朱，因此每次回去我都故意气他：唉哟哟！真倒霉，又要跟猪回圈哩！虽如此戏说，每次怀揣几多无奈回婆家过年，来时总能收获浓浓的亲情、满满的感动。 　　民间有句俗话“靠水吃水，靠山吃山。”关于这南北两座大山，山里人有说不尽的故事，诉不尽的传说。 　　南山逶迤灵秀，是山民们取之于食的富山，绵延的梯田一眼望不到边，远远望去，错落有致，在簿簿积雪的覆盖下，宛若轻纱曼妙之仙境。听说南山有种锦鸡异常美丽，羽翼之色有上百种之多。只是山鸡孤傲，人类只可远观不可近玩，这属于大山的精灵，任凭你使尽浑身解数，也甭想得到它。关于山鸡有许多美丽的传说，这里我只与大家分享最经典的一个： 　　这个故事年代并不久远，所以才觉亲切。据说那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来到此地，这批知识青年中有个画家，画家年方二十，英俊儒雅，只是一双眼睛老是虚着，总也睡不醒的样子。可就是这双朦胧的睡眼吸引了许多少女，总想从他那不肯睁开的眼睛里读出藏在他内心深处的秘密。画家很怪，不太合群，喜欢独处，在别人无聊之极谈论女人时，他总是背起画夹钻进山里。 　　在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收了工的画家，独坐山头，摊开了画夹儿，对着远处的山体酝酿良久，移动画笔，山的轮廓活灵活现在他的笔下，就在他画下一棵青松，想着青松之上如何再画上一种什么珍禽时，一只锦鸡翩翩然悠悠然落在了画家视线之内的松树上。锦鸡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画家，像是一位欲说还羞的少女。画家喜极，惊呼：啊！上帝！你简直就是我的神来之笔。可，就在画家举笔欲画之时，锦鸡一声惊叫，一头栽倒在地，画家心尖儿一颤，画笔落地。 　　他在猜测，锦鸡肯定是受了伤而坠落在地，来不及思索，他摞了画夹，疯也似的朝着那个山头跑去。山路崎岖，看似近在咫尺，走起来并不近。气喘吁吁来到画面中的山头时，画家已找不清刚才的锦鸡究竟立于哪株松树，几经寻找，蓦然回首时，锦鸡竟躺在他的脚下呻吟。她果真受了伤，腹部中了一箭，奇怪的是此箭金光灿灿。画家小心翼翼地欲拔箭为她疗伤，不曾想，箭却愈拔愈往里，直到嵌入锦鸡的心脏。 　　画家若有所思，他忽然想起有关维纳斯之子丘比特之箭的传说。说是丘比特之箭分为两种，一种是铅做的，尽管这种箭也可以射中目标，却不可能穿透心房，更无法永远嵌入其中，这种铅箭会产生转瞬即逝的激情，带来强烈的情欲和感官刺激。而另一种箭则是金子做的，它会带来永恒的爱情，这样的箭才会穿透心房并嵌入其中，被金箭射中的恋人将经历三个阶段才能得到永恒的爱情——欲望、容忍与依恋以及深厚的友情。想到这儿时，画家的心一阵钝痛，如梦似幻中，他看见一支金箭射穿了自已的心房，嵌在了其中。他抱在怀中的锦鸡变成了一位美丽的少女。 　　画家一惊，急忙推开少女：你，你，你是谁？ 　　少女嫣然一笑：先生别怕，我是山里的山鸡，千年苦修，如今可以幻化成人形，上帝念我虔诚，守身如玉千年之久，赐我金箭让我来寻找我的爱情，没想到与先生有缘…… 　　画家惊得大张嘴巴半天没有合拢：可是，可是你毕竟是鸡呀！我们怎样才能让爱情永恒？ 　　少女嗔怒：请先生慎言我是鸡，我虽久居深山，也知你们现在的社会中鸡是那类女人的专称。 　　画家又惊又喜，出了一身冷汗，不知如何是好！趁少女低头之时，拔腿欲跑。这时，忽然刮起一阵大风，直刮得飞沙走石，山摇地动。大风过后，画家和少女皆已不知去向，山头上留下了一个手握画笔遥望对面远山的石像。 　　听完故事，我缠着老公登上了南山顶，石像果然存在，不知他们的爱情是否永恒？ 　　爬完南山，觉得还是无法消化过年吃下去太多的卡洛里，提议要去北山，婆婆说啥也不答应。北山雄伟陡峭，峰峰相连不知何处是起点何地又是终点。山上怪石嶙峋，古木深深，不能种粮，是山民们取之于材的深山密林。 　　这种幽深吸引了我太久太久，难抵诱惑，软磨硬缠，让老公偷出婆婆的老布鞋，准备悄悄上山。老公说：小时候，山里人穷时，全乡大小村庄的烧柴全部取之于北山，北山的烧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是设有专人看管，平时不得进入，只有每年两次放山时，各村的男女老少才能进山拾柴，为了拾到更多的柴，年轻人往往天不亮就上了山先圈地占上，等大人们陆续上山拾柴，再用柴担担回家。 　　有一年放山时，圈里村儿最美的女孩儿过了几天几夜才回家。回家后就郁郁寡欢，无论父母怎么盘问，她始终什么也不肯说。直到肚子渐渐大了起来，父母大怒，嫌她做下丢人之事，一气之下把她嫁给了邻村一个五十多岁的光棍汉。老光棍生性善良，待她还好。不幸的是她十月怀胎，终于分娩时，生下的却是一个人面蛇身的怪胎。老光棍被生生吓死，做了母亲的女孩，又怕又喜，她亲了亲孩子的脸对他说：孩子，这里是容不下你的，为了你的安全，你快点逃命去吧！快快进山找你爹去吧！只见那孩子摆了摆尾巴，流着眼泪，化成一道蓝光，消失在了北山的丛林中。 　　后来听说山上住着一条大蟒，大蟒很色，见不得女人……你可别去，瞧你细皮嫩肉的，那蟒若是成了我的情敌，我可惹他不起。老公嘻皮笑脸，不情愿领我去。 　　知道老公在吓我，心里已有了几份胆怯，可还是不死心，特别想去，又喊着堂嫂一块儿同行，说是人多好壮胆儿。堂嫂说早想去，只是一个人也不敢去，见我们相邀，便慌着拿家什，说这个季节山里的松兜是给炭炉子引火的好东西儿，她要拾些回来。 　　终于成行，我高兴得孩子似的，拽着堂嫂窜出了屋门，激情澎湃地上了路。进得山来，望着参天的古木，老公一阵感慨，说是守着这山，却是来去匆匆，已是十多年没来过了。他抱抱这棵，搂搂那株，说着它们的名字，树上鸟儿啾啁，他却叫不出名。堂嫂则对着满山的枯草指指点点，一一介绍着它们春芽萌发时的模样儿，及开花时的情形，惹得我一遍遍怀想，那满山葱绿、山花烂漫的景象。 　　气喘如牛爬到了半山腰，我累得实在走不动了，要求坐下歇歇，在他们笑我“雷声大、雨点小”时，我抚下齐腰深的枯草，锦锻一样铺在了地上，盘腿而坐。老公说：这种草叫黄草，原来山里人盖房子都是用它盖房顶，即结实又耐用，防雨又防风，如今没人用它了，荒在深山人未识喽！生在平原的我羡慕地感叹：唉呀！原来你们山里还净是宝啊！堂嫂得意地说：那可不，这山里还有人参娃、灵芝仙、大蟒、草狼、狐狸、俊鸟儿……说着就随手揪下一颗刚刚探头的嫩芽，说这种草叫白花头，趁嫩洗了和面煎饼吃能防肝炎。对了，你们先歇着，我去给你们找些回家煎吃。 　　堂嫂低头寻着，边找中草药边拾松兜儿。真佩服身高只有一米五，现年五十三岁，精瘦精瘦的堂嫂怎么会有如此耐力，在我们累得走不动时，她依然气定神闲，大气都不喘一口。 　　堂嫂一弯腰时就消失在枯草丛中，直起身时就会往家什里放样东西。我担心地对老公说：堂嫂一人往里走行吗？瞧这阴气森森的，真有点儿吓人呢？山里现在还有狼吗？ 　　老公说：听说至今还有狼，看山的人夜里仍能听到狼叫，可是没听说有谁再遇着狼。现在人多了，狼怕人了，见了人会躲着走，不像我们小时候，狼多得成灾了，村西二大娘家的香妞儿，就是在那年放山，家里大人都进山拾柴时，被草狼叼了去的。那时她八个月大，要是活到现在孩子也该上中学了。 　　我好奇地问老公：你见过狼吗？ 　　老公说：小时候放山拾柴时真见过一次，那只狼的从容淡定我至今还记得，它就那么慢慢悠悠地从我们身边走过，消失在丛林深处。 　　我听得汗毛倒竖，抬头再看堂嫂，已找不到她的身影，我吓得紧依老公：看不见堂嫂了，她会不会…… 　　老公没有说话，而是恶作剧似的放开嗓子学了几声狼叫。 　　只见堂嫂箭一般窜出了草木丛林，快速向我们跑来。 　　老公哈哈大笑，惊魂未定的堂嫂一把扭住了老公的耳朵：你这个调皮鬼，守着你媳妇你还捣蛋啊你，不怕我把你小时候干的坏事全给你抖搂出来。 　　老公双手抱拳，作揖求饶的模样儿：哈，怪我啊！谁让你胆小，大白天那来的狼啊！ 　　堂嫂定了定神儿说：其实人都是自个儿吓自个儿，听说狼不到饿得万不得已时是不会吃人的。且狼也是通人性的，你对它好，它也知道知恩图报，世上万物都是这样，没有不知好和歹的。 　　堂嫂的话使我想起了东郭先生和狼，也使我想起了有关狼孩的故事，于是求堂嫂讲一讲她所听说的有关狼的传说。 　　堂嫂按下一排枯草，缓缓坐下，望着雾蔼茫茫的山顶讲述了下面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山脚下住着一个孤老太太，老太太人很善良，胆子出奇地大。有一天深夜，老太太被一阵阵哭声惊醒，哭声来自大山深处，特别伤心，特别凄惨。心底善良的老太太再也躺不住了，睡不着了。她想，若非是遇到了大难事，谁会在深夜如此嚎哭呢？ 　　老太太穿好衣服，顺着哭声找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接近那个声音时，胆大的老太太还是吓了一大跳，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没想到，这声声嚎哭的竟是一只狼，哭声太像人声。这是一只雄壮的公狼，此时，公狼昔日的凶猛不在，眼里装着的是乞求的柔光。 　　来不及多想，老太太本能地转身就跑，却被公狼一口咬住了衣襟，拽着老太太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漫无边际的山林里。漆黑的夜里，公狼的两只眼睛像两只灯笼，透着吓人的幽光。老太太此时心里满是绝望，她暗暗抱怨上天待人不公，都说人行好得好，没想到老太太一生行善，到头来却落得个被狼吃的境地，看来行好未必有好报。想着想着，老太太流下了两行酸楚的浊泪。 　　当老太太抹着眼泪，想着自已命苦如此时，狼忽然停下了匆匆前行的脚步。老太太心想，这下完了，肯定是到了狼窝了，这公狼是要把她拖回狼窝，让他的老婆孩子一同分吃啊！老太太紧闭着眼睛对拖她来的公狼说：狼啊！我知道你到家了，为了让你吃得安心，我去的也安心，我不再睁开眼睛了。也许你有你的难处，要不吃我，会饿死你的孩子老婆，只求你先一口咬死我，然后再分给他们，千万别你一口我一口的让我零受罪啊！来吧！开始吧！ 　　老太太说着就蹲下了身子，等待着狼那致命的一口。没想到那只公狼并没有急着下口，却又开始哭了，哭声比先前更凄楚绝望。 　　老太太搞不清状况，慈祥地抚摸着紧挨着她的狼头：唉呀！别哭了，别哭了，我知道你不愿吃人，你是遇着难处了，我不会怪你的，快吃吧！只是可惜我老太太身上没有多少肉了，但愿连骨头带肉儿的能救得了你一家。吃吧！吃吧！ 　　公狼并不下口，只是一声比一声更哀绝的哭着。 　　老太太奇怪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狼窝里并没有她想的那样有一窝嗷嗷待哺的狼崽儿。躺在她面前的是一只将要生产的母狼，母狼屁股上渗着血，痛苦的扭曲着身体，气息微弱，眼泪汪汪。 　　顿时，善良的老太太一切恐惧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麻利地像给人接生一样，顺利地帮母狼产下了六只狼崽。精疲力竭的狼妈妈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她，公狼友好的朝她摆了摆尾巴。老太太欣慰地笑了，再看看刚出生的狼崽冻得瑟瑟发抖，老太太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已的棉袄盖在了狼崽身上。转过头来拍了拍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公狼：你是个好男人，知道疼老婆孩子呢！看我现在也救了你老婆孩子的命了，请你放我走吧！ 　　公狼好像听懂了她的话，轻轻扯着老太太的衣襟，沿着原路把她送回了家。 　　第二天，老太太一开门，见门前放着一个小死孩儿。纳闷了许久，老太太明白了，这肯定是狼来报恩来了，于是她念咕道：狼啊！我知道你会知恩图报的，可是我们人是不吃人的，我们吃猪肉。如果这孩子在你找到他时就是死的，你就自已吃了吧！不过千万别伤活人性命，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又一个天亮时，老太太打开门，小死孩儿果然不见了，放在门前的是一只猪。老太太即感动又心惊，她怕狼会不会有一天兽性大发吃掉她，终日又悲又喜，提心吊胆。不久，老太太无病而终了。 　　狼知道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大哭了一场，率领老婆孩子弄来了一口柏木棺，并挖了深坑，把老太太掩埋，还弄来了猪供在她的坟前…… 　　我听得毛骨悚然，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坟堆发呆。老公笑嘻嘻地拉我起来：哈哈！瞧你那傻样儿，这是传说，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