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来的爱情

拾来的爱情


村东，田野宽阔平整。季季向人们展示着迷人的画面。路边，几处荒地盖上了房子。

有一家大杂院，盖着十几间低矮的平房，全部用旧砖砌成。狭小破旧的门窗，让屋子更显简陋。一米高的围墙，用石头砖块垒成，仿佛一推就倒。院内，堆积着废弃的物品。几辆三轮车满载着塑料瓶，易拉罐，废纸等物品，停靠在围墙根。各屋门前，摆放着煤火炉，水缸，锅盆等，空中扯拉着晾衣服绳子，上面搭着衣服，毛巾。

这里住着十几户外地人。他们来这里以捡破烂为生，大都拖家带口。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使垃圾也逐渐增多。社会给各个层次的人都提供了挣钱的渠道。

五十岁的老李，是一个单身汉。两年前，他打发了双亲，孤身一人跟着大家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因为生活贫困，为人老实，相貌丑陋，所以至今没有娶到媳妇。他每天挣的钱，全部用来吃喝，积蓄几乎为零。别人挣了钱总要想着盖房子，孩子上学，找工作等，而他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无牵无挂，倒也自在。

白天的忙碌与喧嚣，麻痹着人真实的感觉。但到夜深人静时，种种感受便随着放飞的思绪纷至而来。缺少了女主人，再狭小的房间也会显得空荡。孤寂每晚充斥着老李的房间。他的屋里东西凌乱，被子胡乱地堆放在床头，床单上有一片一片的污迹。床前放着一张小方桌，上面有花生米，啤酒瓶。他常在晚上喝酒，在迷醉中想着路边的男男女女，想着院子里出双入对的笑脸，想着邻家嬉闹的孩子。哎——沉重的叹息道出了他满腹的无奈。这辈子娶妻生子是没希望了，谁能看上他这样一个又老又丑的穷男人呢？

路上，人们经常会看到一个男人，戴着鸭舌帽，穿着灰色涤卡大衫，提着编织袋，低头找寻着路边的纸盒、饮料瓶。老李还常开着三轮车，走街串巷收废品。

初夏的一天，他看到一个女人蓬头垢面，在垃圾堆里捡东西吃。他走近细看，不认识。那女的也不看他，只顾用两只黑手扒拉着臭烘烘的垃圾。虽说垃圾堆也是老李经常光顾的地方，但他是为了挣钱。眼前这女人一看就不正常，脏东西吃到肚子里不生病才怪。老李想阻止女人，可又怕她不听。嗫喏了一下嘴，便走开了。

后来，他每次看到那女人，不是在垃圾堆里找东西，就是躺在墙根的石板上睡觉。好在天气日渐暖和，冻不死人。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跑出来，她有没有家人，她生病了怎么办？老李开始关注她，有时跟她说一两句话。那女人不吭声，也不惹事，总是安安静静的。她穿的衣服又脏又破，头发遮住了半边脸，脸上满是污垢。裤子松垮脱落到屁股上，露出了白皙的皮肤。老李每次看到女人的屁股，心跳就会加快。对女人的好奇和渴望，让老李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他决定把这个女人领回家。

“老李领回来一个女人。”“是啊，一个傻女人。”“想女人就找一个好一点的，怎么领回来个疯子？”“看他不后悔哩，自找麻烦。”老李听着大伙的议论，只是傻傻地一笑，也不辩解。

女人，依然不说话，只用怯怯的目光望着陌生杂乱的环境。老李用温水给女人洗头，洗脸，把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女人模样端正，皮肤白净，这让老李眼前一亮，满心欢喜。他眼里满是女人的好，看不到她的一丝瑕疵。他请院子的婆娘给女人买来新衣服，新铺盖。又请大家帮忙把屋子收拾整齐。他还在院子的树下给大家摆了两桌酒席，庆祝自己有了媳妇。一切，女人都看在眼里，但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感觉到了温暖。

屋里有了女人，就有了家的温馨。悬浮在半空的心像尘埃一样渐渐落定。他第一次尝到了有女人的快乐，第一次体会到了爱情的甜美，第一次感受到了肩上的责任。他的内心日渐充实，心中充满了阳光和希望。他还是每天出去收废品，但不再是毫无目的。他有了为家挣钱的打算，有了种种的盘算和计划。心中有了牵挂，人便成了被线牵的风筝。出门与回家的脚步都变得急促和硬实。女人在他的精心呵护下，渐渐有了笑容，有了简单的话语，有了依赖和期盼。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在简陋狭小的天地里，演绎着让每个人都痴迷神往的爱情故事。俩人熟悉之后，男人便开车拉着女人一同出去挣钱。老李也有了出双入对的快乐与满足。他每天哼着跑调的歌曲，笑从内心流到了脸上，人也一下年轻了几岁。

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老李的变化都被门口的房东看在眼里。房东姓赵，排行老三。赵三起先也为老李高兴，并给了老李三十元礼钱。他和房客们还经常逗老李，拿他寻开心。他们没事就议论老李。时间一久，各种议论和听闻让赵三有了疑虑。这个女人出来已经很长时间了。她的家人不担心吗，如果找到这里，一看被老李拾起来做了媳妇，不闹事才怪。老李是外地人，在这里无依无靠，出了事谁也担不起。赵三越想越不对味，再三考虑后，决定找老李好好谈谈。

屋子里，老李蹲在地上，不停地吸着烟，一言不发。赵三盯着他，等他表态。空气凝滞着，气氛异常沉闷，女人坐在床头，木木地望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让我再考虑考虑。”“好吧，你好好想想。我也是没办法，总得考虑一下后果啊。”赵三拍了拍老李的肩膀，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

一天，两天，几天过去了，老李还是一如既往地拉着女人出去回来。赵三变得急躁起来，找大伙商量。他们轮番去找老李，跟他讲着其中的利害。老李心中满是悲哀，他无法想象以后一个人生活的样子。可他又清楚地看到了幸福在离他而去，边走边回头张望。他内心矛盾着，纠结着。女人的家人找来之后，他该怎么面对，要是找事的话，房东又该怎么办。他思来想去，决定听大伙的话，把女人送走。

三轮车载着女人，慢吞吞地跑着。沉重的车轮如同老李的心情。他默默地开着车，在市里一个银行自动取款机前停下来。寻摸了几天，他发现这里是流浪者最好的去处。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开着门，里面可以挡风遮雨，天冷了有暖气。他扶女人下来，领他走进房内。对她说，他要去收废品，叫她在这里等着。女人睁大眼睛看着他，目光中含着依赖。老李不忍心再看，转身疾走出去。他的眼里吭着泪水，抬起头强忍着，只见灰色的云布满天空。一阵冷风吹来，梧桐树上飘下几片黄叶。

傍晚，暮色笼罩着大地。三轮车缓缓地开进大杂院，老李垂头丧气地回到屋里。黑暗占据了屋内的每个角落。不开灯，也不吃饭，他倒身躺在床上。望着黑乎乎的房顶，他的心像是一个无底洞。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不知道会怎么样。天黑了，她是不是还在傻傻地等着，她饿了吃什么，她会不会害怕？他翻来覆去，烦躁无比。不行，我得去看看她。不，不能去，去了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他带着疲惫和焦虑，渐渐进入梦乡。一晚上，他都在做着噩梦。梦见那个女人在哭，梦见有人在拖她走。他要救她，可是被人按着怎么也挣不脱。女人大叫着不见了。他一下子从梦中醒来，身上都是汗。秋天的夜晚，好漫长！

第二天刚亮，他没吃饭，拿上几个馒头，急匆匆地开上三轮车飞奔出去。车子开到了昨天的地方，他跳下车，跑到房里去看。透过玻璃，他看见女人蜷缩着身体，睡在地上。他又欣慰又心疼，想把她叫醒，迟疑了一下，没敢惊动。他悄悄地把几个馒头放在她的头边，然后开车离开了这里。

第三天早上，他又早早地拿上馒头来到这里。透过玻璃，却没有看到她。他皱了下眉头，朝周围张望，路上行人很少，没有她的影子。他跑了几个地方，依然没有发现。他开始担心起来，做着各种各样的猜测。他开着三轮车，满城市地去找丢失的女人。他找遍了所有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那熟悉的影子。整整一天，他只吃了几口馒头，喝了几口凉水。沮丧，失望充斥着他的心口。暮色再次笼罩了大地，无奈之下，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大伙跟他说话，他也不理。赵三见他没带女人回来，悬挂的心放到了肚子里。

从那天起，大伙再没看到老李的笑容。只见他每天开着空车出去，晚上再开着空车回来。十几天过去了，天天如此。谁跟他说话，他也不吭，跟丢了魂似的。他们哪里知道老李的感受。再卑微的人，也有真挚的感情。

老李的样子，被赵三看在眼里。晚上，他提着酒和小菜，来到老李的屋里。几杯酒下肚，老李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埋怨着自己。他说他再也看不到那个女人了，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一定恨死了他。连续多日的忧伤，如滔滔江水倾泻而出。屋里静静的，时钟在听，空气在听，所有的物品都在倾听。它们跟着屋子的主人一起悲伤。他是动了真情了，赵三心想。怎样帮他摆脱情感的纠缠呢？赵三冥思苦想着。

过了几日，赵三兴冲冲地跑到老李的房间，对他说：“我看见那个女人了，我看见那个女人了。”老李一听，眼睛发亮，忙问：“在哪里看到了，她在哪里？”“在一个村子的路口。我看到她坐在一辆三轮车上。她很开心，看样子她是被她的家人接走了。”老李长吁了一口气，喃喃地说着：“那就好，那就好。她没事就好。她没事我就放心了。”看到老李如释负重的样子，赵三欣慰地走出了房间，其实他没有看那个女人。

老李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每天开着三轮车出去收废品。那间房子，又重新被孤独填充，只不过多了一份美好的回忆。这甜蜜的感觉将一直深埋在老李的心里，陪他到老。


[ 本帖最后由 飞霞 于 2012-7-23 14:3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