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朱实垂盆赏枸杞

　　书房的花架上，一盆剪修藏迹的枸杞秋叶落尽，柯干虬曲，横斜的枝头上，朱实垂盆，若缀玛瑙，与青翠的棕竹、檀花、榕树、吊兰相映成趣。伏案疲惫时，欣赏鲜润艳丽，红子扶疏的枸杞，雅俗共赏的仪态风姿，让我顿感神清气爽。 　　生长在鲁北平原上的灌木，除了红荆，除了酸枣，就是清晰在记忆里的枸杞了。它耐碱抗旱，随处可见在沟头地角。小时候的高家店，村庄四周土围墙上，长满榆树、樗树、杜梨……枸杞依傍在树木脚下，显的有些柔弱。放秋假时下地干活，红红的枸杞果最诱人，忍不住摘几颗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有点怪。但不敢多吃，因为母亲叮嘱过，吃多了鼻子会流血的。女孩们喜欢把枸杞果用线珠连起来，戴在手臂上、脖颈上、耳垂上，美中带着乡野韵味，难怪枸杞又有红耳坠的别称呢。文革后期，村里办合作医疗，赤脚医生曾到学校宣传医学科普，发动学生给医疗室采药。从此，我知道许多植物的根、茎、叶、花、果实、种子都有药用价值。与枸杞并列的有杏仁、桃仁、苍术、金银花、薄荷、竹叶、菊花、丝瓜叶、马齿苋、车前子、益母草、茅草根、白扁豆、芦根、老枣树皮等。当然，蚯蚓、蝎子、桑螵蛸、蛇蜕、蝉蜕、土鳖虫、蜈蚣这些动物或卵或皮也有药用成份。赤脚医生说枸杞味甘、性平，有滋肾补血、养肝明目、补虚益精、清热止咳之功效。还让我们回家告诉大人，可以采摘枸杞子泡酒喝。 　　姥姥家院内，有一口半埋地下的大水缸。水缸用秫秸帘围着，贴缸体处填充着麦秸，冬天里水缸中结冰时，这样以避免缸体冻破。缸盖，是姥姥用高梁莛杆订的，风吹雨打日晒，让缸盖染了陈旧颜色。缸盖上扣着大水瓢，瓢把儿处，已磨印出明显的指痕，断裂的瓢口处，有姥姥用线绳缝补的疤锔，这样将就着，使水瓢依然能够行使淘水的职责。水缸边，姥爷植有一棵一人多高的枸杞，树冠如盖，夏天开花时，姥爷有意除去缸盖，让谢了的枸杞花落进水缸里，说喝了泡过枸杞花的水，能够延年益寿。姥姥熬的腊八粥，与众不同之处，就是其中多了一味枸杞子。姥爷吴树，姥姥吴张氏，分别享年84岁、88岁，长寿的原因，或许真的与饮食枸杞有关。 　　唐代的孟郊，开一代诗重意势之风，《游子吟》为传诵万口的名作。他的诗作中就有一首《井上枸杞架》：“深锁银泉甃，高叶架云空。不与凡木井，自将仙盖同。影疏千点月，声细万条风。迸子邻沟处，飘香客位中。”诗文兼擅，被白居易称为“诗豪”的刘禹锡，也写过一首《枸杞井》：“僧房药树依寒井，井有香泉树有灵。翠黛叶生笼石甃，殷红子熟照铜瓶。枝繁本是仙人仗，根老新成瑞犬形。上品功能甘露味，还知一勺可延龄。”由此可知，唐代以前，人们就已认识了枸杞的药用价值，并有意把枸杞种植在井边，以期望健康长寿。润州开元寺内，有一口古井，井边有一株盘根错节的枸杞，世人皆称此井为枸杞井。不知刘禹锡所写《枸杞井》，是否就是这口井？姥爷把枸杞栽种于水缸旁，正是这种古老习俗的延伸。 　　民间传说，千年人参，根似人形。千年枸杞，根似犬形。二物聚大地之精气，能幻化成小儿、小狗出来戏耍。尚捕而烹食，能够长生不老。《五杂俎》中记载：维杨老者，设宴谢四邻，晶莹剔透的玉盘内，一置小儿状物，一置小犬状物，异香扑鼻。众邻见之，怕而拒食。老者叹曰：“今以千年人参，百年枸杞款待众乡亲，聊表谢意。此二物乃罕见补品，食之能延年益寿，成仙升天，无奈众乡亲拒食，与仙家无缘也。”言毕自食，剩赐众丐。只见众丐化为金童玉女，簇拥老者升天而去。《续神仙传》中记载：河北安国人朱孺子，于溪边清洗野菜时，见两小花犬追逐嬉戏，起身欲逮，顿失于枸杞丛中。告知师父，复至溪边，果然见花犬跳耍枸杞丛中。二人逼近时消失，挖寻之，得形似花犬枸杞根两个，栩栩如生。孺子携回家中，煮而食之。忽感身轻如燕，飞行中揖别师父，腾云而去。 　　《茅亭客话》中记载：华阳邑村民段九，采枸杞为生。于紫山山脚，掘得酷似犬状枸杞根，携回家中，家犬见而狂吠。至夜，众邻犬聚段家门外，狂吠之声通宵达旦。翌晨，段九妻以枸杞根为柴焚之，众犬方不复吠。《续夷坚志》记载：金太和初年，河北定陶，古城崩塌。遂露出状若卧犬的枸杞根，长宽皆尺盈。被一农夫掘得，人争观看，嘴边尚有毛须可辨，无不称奇。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些酷类犬形的枸杞根，加之药用价值，人们才想像演绎出众多神话故事的吧？据现代药理分析，枸杞不但可以延缓衰老，还有防癌抗癌之功效。可见古人对枸杞的推崇与神化，并非完全是虚妄。 　　《神农本草经》、《本草便读》、《本草纲目》等历代药典，都有关于枸杞药用的记载。枸杞全棵入药，四季可采。春谓天精，二月采茎食之;夏谓枸杞，五月采叶食之；秋谓地骨，七月采花、九月采果食之；冬谓西王母杖，十一月采根食之。配以其它中药，能够治疗高血压、粮尿病、贫血衰弱、夜盲、视力衰退、疟疾、虚火牙痛、耳聋、急性结膜炎、疮疤、脱发等疾病。 　　“枸杞树下狗骑树”这句上联，据说是一位秀才在见到小狗在枸杞棵下抬腿小解，灵机一动得来。苦思冥想却无下句，耿耿于怀以至茶饭无味。直到有一天在朋友家花园游玩，发现一只红公鸡正歪着头瞧鸡冠花上的瓢虫，才欣喜若狂地对出“鸡冠花边鸡观花”这句下联。不由感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样的奇思妙对，无疑让枸杞平添了人文积淀。 　　从小熟知鲁北平原上的枸杞棵儿，却从没想到它也可以枝茂果艳的登堂造雅。只到有一天，在花市瞧见这盆苍老蟠结，枝缀珊瑚的枸杞盆景，才让我茅塞顿开。从此，这盆枸杞便姿态古雅在家中的花架上。仲春芽萌嫩绿，炎夏淡紫花繁，金秋叶茂果隐，严冬朱实垂盆。随季变换的容颜，逐岁摇曳的风姿，调节着我的视觉，美丽着我的心情。 　　闲暇欣赏枸杞，感慨由心而生：与高大的树木相比，枸杞或许永远是一丛低矮的灌木。然而，他却以不惧盐碱干旱的品性，不张不扬地装点着鲁北广袤的土地；与高大的树木相比，枸杞或许永远成不了栋梁，然而，他却以自己神奇的药力，不卑不亢地普济着众生。我想，欣赏枸杞的美，更应该欣赏枸杞的这种顽强生存的能力，更应该欣赏枸杞的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 　　“不知灵药根成狗，怪得时闻夜吠声。”这是白居易描述枸杞的诗句。清楚诗句的虚幻，所以不企盼有只枸杞犬会走入梦中。然而，我却希望梦中的自己，能够象花架上的枸杞那样，结一树朱实垂盆的枸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