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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乡思绕河

2021-12-23叙事散文梅朵
不知不觉中,春又来,太阳那张苍白了一冬的脸,终于现了红润,小媳妇似的,灿灿的,喜洋洋。风被太阳晒得暖暖,四处游荡着,吹面不寒。河堤柳泛青了,遥遥地望过去,是宣纸上洇出的淡淡墨彩,薄如烟霭,走近了看,又似被风吹散了,不着痕迹。枯草丛中,点点新……
  不知不觉中,春又来,太阳那张苍白了一冬的脸,终于现了红润,小媳妇似的,灿灿的,喜洋洋。风被太阳晒得暖暖,四处游荡着,吹面不寒。河堤柳泛青了,遥遥地望过去,是宣纸上洇出的淡淡墨彩,薄如烟霭,走近了看,又似被风吹散了,不着痕迹。枯草丛中,点点新绿探头探脑,有赶早的,秀出紫的黄的花。迎春的芽苞鼓鼓的,快要胀破了,桃花蕾深藏的嫣红也呼之欲出。春色关不住,一切都让人充满了期待。   着了薄薄的春衫,站在堤上看流水,往事不讲理地纠缠上来。   你想起了那条河。河面不宽,对岸站着人,眉眼依稀可辨,不用刻意抬高分贝,说话声就可以涉水而过,清晰地敲打耳膜。河水清清浅浅,淙淙漫石而流,偶有急流处,飞溅起三朵五朵浪花,水珠调皮地跳起来,沾了一身阳光,复又落下去。河上无桥,河边无渡,河亦无名。水里布下石头墩,稍稍高出水面些许,一步一石,画眉一样,弯向对岸。来往行人,都从“眉”上过。   每年春天,西山岗上的映山红都会凌寒先开,站在院子里,就可以看见一片绯红。禁不住诱惑,你会跑过河,上山攀折。花开成海,小小的你,像一只蝶,翩飞在花间。你总是很贪心,折了一枝又一枝,抱在胸前,满满一怀,像抱着一团霞,脸儿埋进花里,想必也映红了吧。回来的路,会有几只蝴蝶相随。你会在河边犹豫一下,然后把花歪向一边,低着头,颤颤地跨上了石墩,三跃两跃,那些花就开在院子里的矮墙上了。有时,也会在石墩上站定,临水照花,惊得游鱼四散——长大后才知道有沉鱼的典故,只是,惊动游鱼的,是花,不是你。过得河来,抽出几枝,插在河边的湿沙中,能艳艳地开好几天。   河的花季在夏天。雨水丰沛,河水也跟着涨,漫过了石墩,那道眉,成了突起的白眉,落水翻卷出浪花,总会让你想起洋娃娃翘起的长睫毛。没有了桥墩不要紧,可以挽起裤管趟水过河了,赤脚踩在河石上,顺便还能扑腾几下,非常过瘾。河两岸的树浓荫如盖,太挤了,贴近水边的,纷纷向河中央倾着身子,相互迎合着,几乎要放横了,一些枝条垂了下来,被流水不断冲刷着。你常常猴子一样攀上斜着的树干,把树干当成了跳台,扑嗵一声跳进水里,钻出水面时,已经游出好远。   再热的天,河边是清凉的。 夏日农闲,吃过早饭,河边就热闹起来,洗衣服的,涮器物的,哄孩子的,闲聊的……扎成堆儿。手上忙碌着,嘴是绝对闲不下来,你一言我一语,俱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如果有女人的地方哑了场,那可是奇事一桩。有时候男人也混进来,他们在不远处的下游沤线麻、泡楸树皮,或者,用河石打磨生锈的铁锨镢头。他们一加入,话题就往形而下的斜路上狂奔了,女人当然是不惧的,甚至,出言更色情。动了口不算什么,还要动动手脚,河里的水和石块是最好的武器,你来我往,水花四溅,笑骂声中,河边多了几只落汤鸡。打情骂俏是个亦邪亦正的词,可能有些恶俗,但没有了它,缺娱少乐的乡下日子,会越发干巴巴地裂出口子来。活儿干完了,也不急着散,闹哄哄到了近晌午,才收了自己的东西,各自打道回府。   你喜欢听青石板上的捣衣声。手里握着棒锤,一下一下,捣出水水的声音,那是最原始的打击乐吧。有一次竟着了魔,用石头砸,把一件八成新的条绒上衣,砸得千疮百孔,真相败露后,不可避免地挨了一顿暴打。流了好多泪,不是因为疼,也认了自己罪有应得,是伤心少了一件漂亮衣服。你也发懵,又精又灵的,怎么会做出这等蠢事。   夏日里最盼的,是入伏。入伏了,才可以撒着性子玩水洗澡,一日三洗也多是有的。山水清凉,常常把嘴唇冻得乌紫,冷眼一瞅,像患了重症心脏病。冷不仅表现在嘴唇上,还有牙齿,它们不停歇地扣击,发出贝壳相撞的声音,控制力在这个时候,根本派不上用场。可你,还是像泥鳅一样,在河水里穿游。洗累了,趴在河滩上晒太阳,或者,把自己埋进河沙里,脸上盖着梧桐叶假睡。捂了一个冬天的白皙皮肤,几个日光浴下来,就成了“黑又亮”,脑门上甚至能照出人影。每次去公共浴池洗澡,你都会不可遏止地想起那条河上的天然浴场,以及,那些鲜活的、水灵灵的日子。   大姑娘小媳妇多在有月光的晚上出来洗。夏夜,星辉伴月华,流水一样铺洒下来,水面上,有无数的碎银子在动——波光粼粼。尽管有夜色罩着,也还是要寻个隐避处,二三好友,轻解衣衫……夜太静,她们嬉笑的声音,涉水穿林而过,漫行在星空之下,和着时断时续的蛙鸣,以及撩水声,组成了乡村的天籁。让人不由得想起蒲翁笔下的狐。   你也曾溯游而上,去寻找生在水边的一种柳条,剥掉皮,晒干了,一根柳条可以卖两厘钱,山外来人收购了去,编笸箩,编簸箕。白天跋山涉水遍寻柳条,一点都不觉得苦。幸运的时候,会在灌木丛中发现一片覆盆子,小浆果红得惊心动魄,尝一颗,酸甜生津。舍不得多吃,用香艾编了简易的篮子,一颗一颗摘下装进去,带回家给妹妹,可是,它并不成全你,离了枝头的覆盆子,很快就溃烂了,像突然息灭的火苗,姿容色味尽失。傍晚坐在河边剥柳条皮,小鸭子弃水上岸,抖净身上的水珠,摇摇摆摆,呼朋引伴归巢了。放牛人吆吆喝喝,一群牛列队一样站在河边,伸长了颈,一头扎到水面饮水,连头也不肯抬一下,你知道什么叫牛饮了。小鸭子和牛都让你感到亲切和温暖。这样亲切着,温暖着,象牙白的柳条摊了一河床。一个暑假结束,数一数,竟然集攒了二十多块钱。看着被树皮染成棕黄色的手,有一点骄傲——多勤劳的人呀。
  那条河,现在瘦弱得让人心疼,你是那么不舍,在这不舍里,回忆着它曾经给你的一切,并确信,关于河的记忆,是有味道的,泛酸,凝苦,溢甜,漂香……
         2007-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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