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香盈怀
2020-09-17抒情散文于文华
麦香盈怀(散文)■文/于文华四月麦花开,五月麦浪翻。 若是有兴趣,走在西北原野上,从远处看,一地接一地牵牵连连、相依相扶的麦子,一片青翠,一片肃静。阳光如瀑,空气清新。看着一地接一地秀气端庄的麦子,一块又一块亭亭玉立、长势喜人的麦子,
麦香盈怀(散文) ■文/于文华
四月麦花开,五月麦浪翻。 若是有兴趣,走在西北原野上,从远处看,一地接一地牵牵连连、相依相扶的麦子,一片青翠,一片肃静。阳光如瀑,空气清新。看着一地接一地秀气端庄的麦子,一块又一块亭亭玉立、长势喜人的麦子,心头不由得涌起莫名的甜蜜与忧伤。 碗口大的牡丹国色天香,令人称奇;绚丽的月季姹紫斗艳,使人心动;戈壁滩上的沙枣花,芳香扑鼻,每每流连忘返;花圃里道路旁的各种时令鲜花,按季姹紫嫣红、竞相绽放,每每映入眼帘、赞叹不已——可有谁见识过麦穗扬花的情景,有谁目睹过麦子开花的过程。记忆里,有过那样清晰而逼真,鲜活而具象的一幕:大片青青翠翠麦田里,美丽而脆嫩的每一株麦苗上,每一柱小小的绿绿穗头上,都结满了柔若无骨的微小、米粒大小的的白花儿。一朵朵素雅柔美的麦花细细密密,洁白无瑕,吹弹可破,张着嘴儿,怒着花蕾,向田野微笑。麦花散发出隐隐约约、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一缕缕气息。这花既不被人抚摸,又不愿惹人眼目,不张扬自夸、不娇美、不搔首弄姿,如昙花一样转瞬即逝,却以一种直率含蓄的美,孕育了生生不息的麦子。 清淡醇香的麦花是短暂而平凡的,但麦子却是久长而不平凡的。据科研人员介绍,麦子从抽穗到开花,一般仅需4至6天,有的开花时间更短,短的稍纵即逝,稍不留意就萎落了。开花不疾不徐,不温不火,顺序也极富规律性,呈波浪式由内向外扩展。且昼夜均能开花,但晚间开花数甚少。阳光越炙热,暴晒越厉害,开花越繁茂,花朵越芬芳。就像北方的农民,环境越恶劣,命运越艰难,活的越精神抖擞、器宇轩昂。处境空厄不可怕,遭遇艰难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像麦子一样始终蓬勃、永远向上的信仰! 风紧跟着风。麦子伴随着麦子。日子追逐着日子。 乡间的事物大多都稠密粘黏在一起,房屋和巷子,树木和小河,土路和牛羊,柴棚和牛圈,上年的麦垛和经年的碾子,麦子和油菜,玉米和刀豆……都混杂在一起,相依相伴。这时节,麦子已出落得楚楚动人,分外惹人注目——我是说,不仅外表端庄可人,穗头齐整,且内质更诱人:偷几穗麦子,在灶火里烧了,手心里揉揉,吹走麦衣和杂质,就会有清清亮亮、芳香四溢的麦粒儿可吃。一把扔进嘴巴里,有些奢侈。最好是一粒一粒,慢慢消化。让肠胃一点点吞噬人间美味与奇珍。把那种幸福感渐次放慢,满心满肺充盈一种说不出、道不明,但能感觉到、咀嚼到、体味到的小确幸。 北方的乡村若是失去了麦子的点缀与衬托,就会失去无限活力与鲜活生机,就会枯寂而落寞。这时节,村庄的轮廓是单调的,但时有时无,时强时弱麦子的香味,为空旷的心境补充了迷人的色彩、甜美的味道。偶尔有片云彩被风吹过,颇能勾起人的一些诗情画意。周身满眼是青青麦子,不远处盛开的油菜花,为乡村披上金黄的亮度自然,嘴巴里连砸带咽是痛快而快捷的。但偷青的过程是漫长而艰难的——没有亲自体验乡村生活、参与并实施全过程的人,是无法也不会体味到那种滋味的。掺杂着小小的窃喜与担忧,战战兢兢又慌里慌乱,一边眼瞅着远处走动的看护人,一边耳朵敏捷捕捉着田根边风吹“麦”动——使劲扯一根麦子,连饱满的麦穗与根拔出来,即可“消灭罪证”,又要不露痕迹。但这样做,不利于竹筐有限空间的利用。再说,也费时费力。你得使出吃奶的劲儿,才从瓷实坚硬的地里,费劲巴力扯一根麦穗儿。最节省、最方便、最稳妥的法子是,瞅中一颗穗头,眼到手跟,稳稳扯在手中,捞到嘴巴前,拿牙齿像剪子一样,在麦穗的脖颈即顶部——也是麦子最脆弱最细嫩的地方,轻轻咬断,将麦穗儿赶紧掺杂在猪草中。再观察观察,如法炮制。 一株麦苗是美的。一地麦子是美的。一片接一片,一块连一块淡雅清新、脆嫩鲜活的麦子更是美的。素面朝天的麦子不仅可观可知、可亲可爱,更是喂养充实乡村的唯一可靠来源。站在无边麦田中央,我看到了麦子的洁净、无私、珍贵与豁达,更体味到麦子的谦逊、卑微、自信与淳朴。生命的形式或许不尽相同,但无私的爱却是神圣而一致的。与其说是麦子一年又一年无私喂养了生灵,倒不如说是那些农人夜以继日的付出,才让乡村万物生机盎然。是的,那些经历过的往事,在青少年时期留下的伤痕刻骨铭心。尽管忧伤随日月的前行而风吹雨散,但疤痕却存留心底,令安逸中的我明白了事理、学会了坚强,麦子是属于生产队的,未到收割时节,毕竟“做贼心虚”。往往要前挪动脚步几步。想法倒挺客观实际:这么一望无际、密密麻麻的麦子,少个十头八个穗头儿,谁会在意?可,谁家的孩子都这样弄,过上十天半月,你走到田埂边,一摸麦子,看到前差不齐的麦子,心里怪怪的,总怕被连赃物带人抓个现行。做的更小心翼翼,更诡秘机敏。铲几把猪草,偷偷前后左右观望一番,才胆战心惊、左顾右盼的扯过来生怕背后一声断喝,抑或被轻轻捉住手腕——出现那种状况,父母在村里的颜面何存?人们会有何种看法?会不会告发给学校和老师?……其实,凭心而论,在那个饥饿难耐、青黄不接的年月,将心比心,看护人也熟头熟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也没有为难过村里偷青的孩子们。 麦子,有一种土壤般的朴素柔和不事喧哗的质地和本色,就像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村农人。他们珍惜来之不易的一粥一饭一菜一衣,感恩祖先与庄稼万物的养育,虔诚敬重万物神灵的庇佑,拉着家庭的车辙负重前行。要是扯来的麦穗儿多了,娘会从上年的麦草垛撕几把,火柴点燃了,找个木棒抖擞一番。红红的火焰映红了家人的脸庞,“噼噼啪啪”的响声里青麦穗被烧成了黑焦黑焦的。来不及等它们凉冰,从红红的灰烬里捡拾上几个,放在手心里,连吹带揉。再吹去烧焦的麦壳麦芒跟麦衣,再揉,再吹——十几粒亮晶晶、香喷喷的麦子,笑盈盈望着你渴望的眼。小心而节俭的扔进嘴里,稍稍咀嚼一番,烫烫的、香香的气息,清香而甘美的滋味萦绕于唇齿,弥漫了肠胃与肚腹,真切体会到麦子真好,肚里有粮的感觉真好! 不知不觉,时光走到了七八月间,麦子绿意深重的底色上,渐渐有了一点点金黄的晕染。渐渐地,由青绿而黄绿,由杏黄而金黄……麦浪翻滚,农人就要收拾器具,准备挥镰收割了。
抚摸麦子,自会想到芳香的阳光和清凉的雨水,想到土地的默默积蓄和热忱情怀;走进麦田,自会想到农民手心里起皮眉毛上淌汗的挥汗劳作和勤恳耕耘,想到缀满繁茂果实的果园。
麦子长在村庄之外,簇拥、环绕着乡村的身心,芬芳、滋润着农人的心肺,岁岁年年,不改初衷——有些麦地甚至在远离村子几十里的山坡荒郊。就像那些沾筋带骨的亲戚。即或多年不走动、不交往,但却心中时常牵挂着、念叨着。而被人惦记和怀想,有谁不说是一件值得庆幸之事!远天厚土,并非野地。都有主儿,都有归属。或是先民脚步有所涉猎,耕耘播种,洒过汗珠儿;或是历史上曾被官府划归属于某乡某村。要是三四月雨水稠了,雨滴儿湿润了庄户人的心田,会组织人力,背上铺盖卷儿,带上锅碗瓢盆和籽种,将一粒粒饱满的麦子,撒进湿湿润润肥沃的地层深处。尔后,再也不管不顾,既不浇水,也不施肥,更不看护,就那样,任其自由自在、率性而为、恣意生长。无水无肥的地方,连人根本无法生存,可麦子照样落地生根,见风就长,逢雨格外来劲。照样活得旺盛、活得昂扬、活得蓬勃,不能不让人佩服麦子非凡的生命力和创造力!有别于村子附近的麦田,它们被称呼之为旱麦子。全凭上天的恩赐。 水田里的麦子全部割干净了,麦场上摞起了或四四方方或圆圆鼓鼓的麦垛,人们才套上牲口,赶上车子,一把一把用手拔那些麦子——没有浇过水的地块,自然不那么板结和干硬。但麦根紧紧抓住地皮,要是不用力,蜻蜓点水的糊弄,是绝对拔不出来的。满脸尘垢,浑身汗液,但有盈怀的麦香相拥,有粒粒饱满麦穗相握,心田里自会鼓胀起一种叫力气的东西,催人奋进,叫人不敢停歇。对待麦子,你必须谦逊,躬下身躯,坚定而用力的迈动双脚,双手用力,且要有恒劲和足够的耐力。半途而废了,只能被人耻笑和看不起。此时,光芒正炽,汗流浃背,但你不能有所松懈,只是往前挪动、再挪动。你才会真切体察到麦香盈怀的确切意味——不仅仅是一个形容词汇,一个场景表述,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贴切具象,一种切切实实的真实拥抱。 有清风的足尖轻轻踩在麦地上空,荡起深深浅浅的涟漪,荡向远方。眼里有庄稼,庄稼才可爱;心中藏麦子,麦子才体贴。人们一把又一把的,将沉甸甸的麦子拔下来,成一个个莆子,再把有汗珠跌落的莆子收拾起来,捆成麦捆儿。中午实在太困倦了,有人仰躺在麦捆上,拥着成熟麦子的气息,香香甜甜的打个盹儿,又会继续苦把苦挣的拔麦子——直到天黑透了,有时甚至月亮挂上了天空,星星闪烁了,才收拾收拾,走进临时搭建的窝铺里,擦把脸,吃几口凉开水馍馍,就疲倦之极的和衣而睡。 过几天,生产队的胶皮轱辘大皮车来了,把所有的麦捆儿压装上车,人也能坐多少就坐多少,一路的摇晃,把麦捆子早压的瓷瓷实实。其余的人,各自搭配,收拾来时所带东西,跟在大车后面,回到日思夜想的故乡。 麦子总能给人灵魂妥帖的滋润。看见场上高大的麦垛,人们的心里就实在就安然,感觉生活就有了希望、活着就有了意思和趣味。再过些天,套了石头磙子,一圈圈碾压再碾压,一次次风里扬场打了麦子。分粮食时,每户就比往年多分个几十斤上百斤,大人小孩,男女老少,莫不欢喜。所有的汗水都不会白流;所有的付出都会有所回报。 平凡而圣洁的麦子,它是如此卑贱与谦逊。不言不语,默默茁壮——殊不知,千百年来常种常新的麦子,却是由天、地、人三者精心配合而打造的杰作。麦子的品质决定了一碗饭、一块馍的品质。北方人体型的粗壮、性格的实诚,恐怕与生活地域高俊连绵的群山有关,与朝夕相处宽广厚重的田地有关,更与血液里流淌的常种常新的麦子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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