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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狗这辈子

2021-12-23叙事散文潘竞贤
狗这辈子刘亮程在《狗这一辈子》里说:“一条狗能活到老,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它们要么遭遇天灾人祸而死,要么成为餐桌上的一道菜。当人决定要杀一条狗的时候,狗再精明也逃不脱既定的宿命。更多的狗生下来不久就被主人弃置荒野,主人连自己都养不活,又哪来……
                 狗这辈子   刘亮程在《狗这一辈子》里说:“一条狗能活到老,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它们要么遭遇天灾人祸而死,要么成为餐桌上的一道菜。当人决定要杀一条狗的时候,狗再精明也逃不脱既定的宿命。更多的狗生下来不久就被主人弃置荒野,主人连自己都养不活,又哪来的食物来养活它们。一条狗能够从风风雨雨里走过来,老死在时间的尽头,在狗的世界里可以算得上奇迹了。“一辈子”是完完整整的一生,它们做不到,所以我用“狗这辈子”来作为题目,概括它们不完整的生命过程。那个时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上小学,住在皖南的一个乡村。   以前爷爷奶奶家养过一条狗,是乡下常见的草狗,棕黄色,并不壮硕,但很高大。因为身上有几块白色的花斑,我们都叫它“花子”。乡下的狗白天四处觅食,主人能够提供给它们的,是早饭吃剩下的煮山芋和饭后的一点点剩菜,没有肉,因为主人一年之内也极少吃到肉,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为了应酬不得不去店里割几两肉,作为菜里的点缀,狗是尝不到的。要想吃到荤,就得靠自己找,有时候能碰到人家宰杀牲口时扔下的内脏,或者碰巧在山林里捉到小兔子。这些都是难得的幸福。即使捉到小动物,也得悄悄地私下品尝,不可以拿出来炫耀,以免引来同伴的争食。更重要的是,人也会与它们争食。我就曾目睹过一个人手执木棍夺一只狗嘴下的兔子。狗把衔着的兔子放下来,正准备吃,人就过来了,拿着棍子向狗吆喝,狗在挥舞的棍子下进进退退几个来回,想要夺回将到嘴的美餐,可它怎么敌得过扑面而来的棍子呢?狗放弃了,人把兔子从地上拾起来的时候,兔子已经血肉模糊、面目不堪了。   花子相比于这些狗,它还是幸福的,至少没有人与它争夺捕获的食物。花子很听话,和我们相处得好,我们去远一点的山头割猪草都带着它,它走在前面,威风凛凛的样子,没有人敢欺负我们。我们也疼爱它,常常去池塘里摸些蚌,砸开来掏出蚌肉给它吃,有时候也会在溪水里捉到手指长的小鱼。我们在水里捉鱼,花子蹲在田埂上望着我们,好像也在热切的期盼着什么似的。   晚上花子要跟随小叔去山坳的地里看守生姜。四面环山,中间一大片田地,地里全都种着生姜,生姜长成的时候需要防贼。小叔在山上搭一间草棚,晚上带花子睡在那。我也跟小叔一起睡过那儿。晚上走到山脚下抬头看,光秃秃的山坳上一间小棚孤独地守着清冷幽暗的天空,像一座孤坟,给人突兀的猝不及防的感觉。小叔故意给我讲鬼的故事,害我觉得四面八方都游荡着看不见的鬼。我不知道鬼的样子,也不知道鬼到底怎样伤害人,就觉得鬼是一件恐怖的东西。幸亏有花子走在身边壮壮胆子,那时把花子当成生命的寄托者了,心想鬼来了,花子会奋不顾身地保护我的。   后来花子被毒死了。那天早上我刚起床,走出门口就看见花子软软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爷爷说半夜里听到狗叫声,起床后发现花子已经趴在地上站不起来了,毒狗的人没来得及把它带走就匆匆逃跑了。我看见它脸上还隐露出昨夜痛苦挣扎时的表情,眼角残留着无望的泪水。它是被那些贪婪又险恶的人毒死的。我把它葬在屋后面的山丘上,如今已经荒草萋萋了吧。   我见过另一条狗,黑色,毛色不是很纯,夹杂着斑斑点点的褐色,是村口一户人家的。狗的主人是位刚过门的媳妇,年轻、健康。那时我上小学三年级,父母为了生活外出谋生。我一个人寄居在亲戚家,过得并不开心。想家的时候就走上几里山路回家看看,家虽然破落,但藏着许多温馨的记忆。路过村口时黑狗摇着尾巴朝我叫几声,很友好,它是认得我的。女主人脸上挂着笑容,忙忙碌碌,两颊因为年轻的血性而染上淡淡的红晕,这让她更动人了。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的肚子也慢慢大起来。   那天大雪,我在泥泞的路上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到村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黑狗从门前的草垛下面窜出来,蹭蹭我的腿。我透过门缝看到橘黄的灯光,女主人挺着大肚子坐在灯光里,像一只将要分娩的羔羊。我又看看身旁的黑狗,它有那么多柔软的稻草做窝,一定厚实又温暖。可温暖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春天很快就到了,铺展的绿色在眼皮底下一路蔓延。我再次回家的时候听说小媳妇死了,死于难产。其实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只是大人流血不止,愚昧的阿婆只知道磕头拜佛。当村里人推着木板车辗转几十里山路来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她轻盈又柔软的身体已经和这个冬天一样冰凉了。听说,她死后的第二天就是立春。   冬天是一场劫难,很多人都不能从冬天里面走出来。小媳妇也没有从那个冬天走出来,她的生命像雪花一样消融在冬末春初的阳光下,悄无声息。   后来我回家的次数渐渐减少,人长大了,总有做不完的事情。偶尔回一次家,路过村口,发现我的村庄已经破落,门前的荒草开始蔓延,不见忙忙碌碌的身影。一个小姑娘倚在门框上玩泥巴,她也许是小媳妇留下来的可怜的孩子吧。更令人心寒的是,我看到黑狗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瘦得只剩一把嶙峋的骨头。它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两眼直直地望着我,不知道它在想什么,不知道它能想什么。后来就再也没看到过它了。   没过几年我就去了城里,有时候在大街上或者公园里看见有人牵着娇贵的狗走过,就会想起乡下那些苦命的狗。   它们是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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