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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坐在花瓣上

2021-12-23叙事散文寒溪幽兰

一 岁月的河流阳光暖暖的,风很大,整个城市郁郁葱葱,香樟树似乎把冬天挡在这个城市之外。南方的冬天没有给人萧条的感受。记得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走在乡下树林里,看着升向天空光秃秃的树枝,还有飘零在地上的枯叶,彼此相视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小身躯,感受……
一 岁月的河流  阳光暖暖的,风很大,整个城市郁郁葱葱,香樟树似乎把冬天挡在这个城市之外。  南方的冬天没有给人萧条的感受。记得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走在乡下树林里,看着升向天空光秃秃的树枝,还有飘零在地上的枯叶,彼此相视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小身躯,感受着冬天的凛冽。几十年过去了,忙碌中已经很少静下心来感受冬天。地球渐渐变暖,再冷的冬天里,暖气、空调、取暖气……时刻静候着我们。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射进来,给我身后的什物铺上金黄,坐在电脑前,键盘的劈啪声音成了我最喜欢的音乐,十多年来我很少拿起笔写字,已经习惯在键盘上敲打出自己的思绪。文字如鸟,穿行在时光里,编排着我的人生,漂泊在城市,只有孤单的影子常伴着我,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沉默。都市的道路很宽,可以同时行几辆车和很多人群,但都市的道路却很窄,走了多年的朋友和曾经的恋人却不知去向。  我怀念村庄,怀念悠长的吆喝:“磨剪子哦锵菜刀”、“补箩筐哦”,怀念货郎花鼓一摇:“炝冬子炝,卖花样”……更思念那些听到这些吆喝跑出来的婶婶和大姐姐们,或许她们有的早已作古,有的已经老态龙钟,儿孙绕膝。而我也人到中年,很多时候保存着一份宁静,那便是雨时或月夜,坐在窗前,追忆童年的美丽和温馨:炊烟袅袅的村落、牧童悠然的笑声、夏夜闪烁的荧火、秋天高高的稻垛、春天嬉戏的伙伴……抵达静的状态,让文字静成了最寂寞的倾诉。  往事一段一段地在回忆里濯洗,滤出墨色的夜,有童谣之声从岁月的深处响起,由远而近,自近渐远……远远近近的音符,裹挟着丝丝缕缕的乡愁弥漫。一岁零三个月,我离开母亲去了外婆家,在偏僻的乡村我和外婆一起生活了十二年,三间茅草房被裹着小脚的外婆打扫得干干净净,每当我稚气的读书声响起,外婆总是乐呵呵地听着,那么专注,以致后来我读错了,外婆竟然能给我指出并且纠正。我渐渐长大,外婆也渐渐老去,一次外婆挑水扭了腰,又没有及时治疗,从此高大的外婆就佝偻着走路了。村子里的一些大哥哥们总是帮着挑水,但是他们也很忙,忙着抓革命促生产,忙着修水库,围湖造田。小小年纪就好强的我,挑着两只小木桶去湖边挑水,把这件事当成我每天的功课,从半桶渐渐到可以挑满桶,在外婆的夸奖中咽下不为人知酸楚的泪,比如下雨天,有时候挑着水快到家时,那些黄泥地是很滑的,不小心就会滑倒,前功尽弃,一次到了家门口滑倒了,满桶的水都泼了,我丢开小小的斗笠坐在泥地上嚎啕大哭,满脸泪水雨水,外婆闻声出来,将我带进屋……很多年后我画了一幅画:满是荷叶荷花的湖,在通向村子的土坡上,一个戴着斗笠的小女孩子挑着一担小木桶,木桶里的水还在荡漾,雨水溅在木桶中,弓型的身影正在吃力地爬坡,一只手扶着扁担,一只手伸向前方,握住小小手的是一只皱纹的大手,一根拐杖深深地陷在黄泥中,两只曾被包过的小脚与拐杖呈三角形,同样带着斗笠的老人满脸慈祥与宁静拉着小女孩……  最幸福的日子是在外工作的舅舅回来,不仅给我带回各种各样的小人书、衣服,更重要的是舅舅总是把水缸挑得满满的再走,最渴望的是父母一起来看望外婆和我,他们总是带来很多自己制作的零食,来后一刻不停地挑水扫地洗衣服种菜园,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我总在想,要是他们能留下来多好,当然我也盼望着哥哥的到来,才大我不到两岁的哥哥来了,不仅可以陪我玩,对我来说沉重的两小桶水被他很轻松的就挑起来,让我羡慕不已。哥哥总是说,这没什么,我是男孩子,力气大啊。每当此时心想,我若是男孩子,该多好。十三岁时,和年逾七十的外婆回到母亲身边,爸爸哥哥弟弟总是把家中的力气活都做了,而我织毛衣绣花读书,母亲说这是女孩子该做的事情,我和妹妹们被母亲娇宠得不成样子。  童年的生活已经深深地影响到我的一生,多年以来我渴望生活中能有一位男性如父亲象哥哥一样关爱着我的世界,这种理想的爱情时时刻刻干扰着我的生活,一年又一年的失望之后我选择了一种有着自己独立时间和空间的生活。青春年少时“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给我无限的憧憬,当耕田织布挑水浇园只能是我一个人时,才明白生活与梦幻相差太远,恍若站在苍穹之下,空旷在蔓延,风瘦削,瘦成一叶扁舟,在无边无际的大海漂浮。  走过很多路,错过很多人,总忍不住翻开往昔岁月这本书,看到的是站在苍穹里薄若蝉翼的身影,遥望天上的大雁,写满绿茵苍苍诗笺的,是一场场雪或者风雨送走我春花秋月的遗憾。我一直在寻找,只是天涯踏遍山涉尽,梦想夜夜落空。面对茫茫人海,我在找寻一个人,找寻洁净的灵魂,可尘土飞扬之后,看不清许多面孔,也就错过了很多美丽。从此天涯处,便只剩下西风与瘦马,留我在千年古道边喟叹。  此刻,夜笼罩一切,万籁俱寂。想起那一个秋天,时光就那么一瞬,秋风醉了,枫叶红了,接到他的电话时,我正在应酬,嘈杂声中客气了几句,象对其他的朋友一样,淡淡地有距离的交往,总以为君子子交淡如水,淡淡之交相久长。我不知道那一个电话就是我追寻数年幻想数年等待数年的青鸟。  对于宇宙和生命来说,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过程,只是一个瞬间,珍惜生命的每一个瞬间,并为此感动,在生命的长河里留住这瞬间的真实。             二 那座独木桥  听一种水声,象童谣,能让我静下来的,是江南的水。  江河湖汊港沟,无处不在的水总是丰盈我的想象,那些纯净积淀的清澈,是爱也是诗更是天地间一湖纯香的酒,多少年来醉了我每一个日子。水墨画般黑瓦白墙的院落总会把它们古朴的身姿倒影在水中,于是尘世的喧嚣被沉到水底,升华到水面的是乡村所特有的静谧和安详。如果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描述的是北方的旷达,那么烟水中的江南就是逸的雅致了。  水,四处流动,所以就有很多的桥,留在我记忆中最深刻的是一座独木桥。那怎么能算得上是桥呢?有一条港连接着两个大湖,不过数尺的港却挡住了来往的人们,于是一块宽宽厚厚的木板搁在港的两端便是桥了。我们每天上学沿着高高的堤坝走,这条港却将堤坝拦腰而断,被港切断的堤坝砌上石头,搁置的独木桥离水面竟有几丈高,碧绿的水悠然地从桥下流过,偶有一些打鱼的小船从桥下穿过,顺着港延伸的垂柳拂着水面,田野碧绿碧绿,水清亮清凉,惬意的村民们劳作时拿腔拿调的楚剧戏文,随着白云飘荡……甘于寂寞的小桥成了伙伴们比试胆量的道具,常常男孩子一起走到桥中间,故意地一起使劲,木板在脚下发出叽呀的声响,晃悠悠的,常惹起女孩子们的惊叫,他们就更得意了,若有不小心从桥上掉下去的,就势像青蛙般在水里来回游动,或者凫着水,喊着同伴,跳呀跳呀,水乡的孩子哪有不会游水的呢。女孩子是胆小的,战战兢兢地走在木桥上,也有调皮的男孩故意将木板摇晃着,吓得女孩子们蹲下来双手扶着木板,大声尖叫惹起附近劳作大人们的袒护。  我不会游泳,很小的时候看着我的同龄的伙伴们在水里如小鸭子般悠闲,我羡慕不已,可外婆和母亲是不让我下水的,年幼的我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多少年后才知道我的一个姐姐七岁的时候溺水而亡,那时母亲正怀着我,我出生时母亲已经三十多了,我成了长女。水于她们是隐痛的词语,如同水是我的隐痛一样。记忆中走过那座独木桥是我还未上学的时候,我随着外婆去拜访她的一个朋友,一个孤独生活在乡村的老人。外婆每走一步让我也走一步,可我看到桥下的流水,我的头就发晕,腿发软,挪不开步子。外婆说:乖,不要看水面,看着自己的脚,一步一步往前走。外婆拽着我,我不敢看自己的脚,因为我脚下是桥,桥下是水,看着水便感觉自己就要掉下去了,于是我死死地盯着外婆的小脚,黑色缎面锈上的蝴蝶和花,花开了,很艳丽,蝴蝶飞起来了……过了桥之后,我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告诉外婆我再也不要再走桥了。可外婆拉起我,爱抚地摸着我的头说,乖宝宝,以后你要走好多好多的桥呢,记着,以后无论走什么桥,看着脚下,走好每一步,你就会走过去。  上学了,外婆牵着我过桥,还是那样我盯外婆的锈花鞋,过了桥,外婆就目送着我的身影渐渐变小才回来,放学了外婆过桥来接我。可是有一天外婆将我送到桥边,让我自己过桥,我磨蹭着不肯过去,外婆把拐杖在地上一磕,说我若不过去她就从桥上跳下去淹死,我大哭起来说我不过桥,外婆也不死。外婆语气温和了:乖,婆婆看着你过去,你看你多能干啊!我站在木板上试着往前走了走,看着桥下的水头又开始发晕,手脚颤抖起来,“走过去,走过去!”外婆一再说,可我就是无法挪动步子,蹲下身子,我双手扶着木板的边沿,跪下来,爬了过去。站起来时,一身的冷汗。外婆在桥那端说: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桥!放学后自己过桥回来。放学了,伙伴们都过去了,惟有我一人不敢,他们自告奋勇得说牵我过去,我说不要,我等外婆来,天渐渐黑了,她却还没有来。一个过路的伯伯问我等谁,我说我不敢过桥,他把我背过去了。走不多远,我听到外婆在身后喊我的声音,回过头来外婆用她那三寸小脚气喘吁吁地跑着,赶上我责怪我不该让那个伯伯背过桥,原来外婆在我放学前就一直在桥那边放鸭人的棚子里等着我,她要看着我过桥。  晚上,外婆把我搂在怀里,说:乖,你将来要长大,要做很多事情,这些事情是要自己动手的,就象过桥,你自己去走,你将来永远不能独立走过去,外婆不可能总是牵你过去,也不会总有人背你过桥,你得自己走过去,明天,我把你送到桥边,你自己过去。第二天,外婆将我送到桥边,我依然不敢独自过去,尽管那些伙伴们在鼓励在嘲笑,我依然不敢走过去,依然是爬着过桥。放学时我以为外婆在鸭棚里等我,可没有外婆的影子,站在桥的这边,我失望极了,已过了桥的伙伴们,女孩子说一点也不可怕,我走给你看,她们来回着示范,有男孩子喊着:爬呀,象狗狗一样爬呀,更有男孩子在那里学着狗狗“汪、汪、汪汪”地叫起来,“没有过不去的桥!”外婆的话在我耳边回想着,似乎是在和自己或是伙伴们赌气,我从容地从独木桥上走了过去,伙伴们为我欢呼,两个大个子女孩子她们双手互相交叉,像我们平时做的游戏抬新娘子般抬着我,男孩子们嘴里在那里发出锣鼓般的“冬冬锵,冬冬锵”“彻、彻”把我的背当鼓轻轻敲着,他们的手当锣,擦着手掌,女孩子们扯了许多野菊花和青草,撒在我的身上,头上……  或许,这独木桥改变了我软弱胆小的性格,最少从那时起我内心变得坚强起来, 很多年来凭着自己的毅力和韧性,走过很多困苦的日子。诚然,有些根植在生命深处的现象无法改变。比如那一年去武夷山看着高高的山顶,我几乎放弃要上去的决定,而刹那间那座独木桥在我脑海一闪……于是随着人群我上去了,尽管偶尔朝下看,腿发软,头发晕,无论是上山还是下山,我只看着脚下的每一步。
 
 水无处不在,生命中的桥也无处不在。没有过不去的桥是这个冬天枯瘦的枝桠上已然苏醒嫩绿的哲理吗?             三 到花瓣上去  又是岁末,前不久降临的风雪雷雨被暖暖的阳光驱走。突然想起一个句子:到花瓣上去!是的,所有的花瓣与时间有关,繁华与陨落,葱茏与凋零,展望与追忆……一年又一年,花瓣串起我的人生,绕过幸福与卑微,铺开一个日子,收拾好凌乱的身影,到花瓣上去。  端坐于季节的深处,我几乎忘却这个日子,直到我的老师发来信息,打来祝福的电话,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自从母亲去世后,记得我生日的也只有我的老师,或是在上班的路上,或是在办公室,我总是收到送来的祝福和关切。而这个时候我总想起母亲,想起母亲的微笑像花一样盛开,曾经我的心与花对视,用一个词概括,那就是幸福。可我还没来得及看到母亲脸上的沟壑,她却急急地去了天国。  时间的花瓣在盛开,在这朵花下我发现了我的眼泪,被打湿的香气随风飘远。翻开记忆,一天天老去的月光,把我丢在寒风中,苍老的乡村,没有人看我出门的方向,今夜淡淡的忧伤,谁来抚摸?我躲在一个词里哭,,哭过之后只有月光冷冷地来安慰我。有月光吗?有月光吗?没有,透过窗户,我只看到稀疏的星星,城市的楼房太高,我无法找到月亮,今天可是农历十五啊。  我常常做着归乡的梦,那些朗朗的书声萦绕在我的脑际,仿佛听到扎着马尾辫子的我在教室大声读着英文。那时我才十五岁,我的老师刚刚三十出头,是全校师生公认的美男子,特别是他朗读英文的声音,好听极了,作为学校的领导,也是负责我们这个不到三十名学生的英语班,他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多少年后在他六十大寿时,已经在各个岗位当年英语班的弟子聚在一起为他祝寿。写了那么多文字的我却无法为老师写一个字,多少年来的恩情用怎样的文字能表达呢?不能,任何文字都是苍白的。记得高考那一年,老师经常找我谈话,让我树立信心,给我目标,也正是老师的鼓励,那本薄冰英语语法我反复看过多遍,我的成绩在班上也名列前矛,可是高考成绩出来后,全班全军覆没。  很多年后我也做了英文教师,想起当初老师给我们定的目标:北京外国语学院、广州外国语学院,不禁哑然失笑。当时整过学校没有一位老师是正规学英语的,教我们英语有三位,一位是去印度当过兵的老谈老师,据说他的英语是那时学习的,可是因为牙齿掉了读起英语来关不住风,发音不准确,另外一位是被打成右派年近五十的律师,刚给平反了来教我们,他说他是学习俄语的,稍微懂一点英语,再一位便是我的老师了,高考制度恢复后送出去培训然后做了英语教师。我们最喜欢的是听广播电台,每人手里拿着一本广播教材,跟着留声机里读,“XX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是英语广播节目时间”。尽管后来英语班的成绩好的学生都在不同的岗位从事与英文有关的工作,但是对那时的教学水平感慨万千。  师范毕业后,我分回乡下母校,我的老师做了校长,我和他带同一年级,对我的严格让我委屈得想哭。不久老师和师母都调入城里,他的家又成了我们同学聚会的地方,我家兄弟姐妹六人他教了五个,而他最关爱的却是我,他常笑着夸我:你真聪明,也很用功。我若是遇到什么大事总和他商量。老师退休后想去一编辑部打工,征求我的意见,我鼓励他去,他说若我支持他的工作,他就去,于是我和老师一起策划组稿,一起编辑出版了很多与中学教材配套的辅导资料。  我自己常记不住自己的生日,老师却有心记住了,一年又一年,时光象花瓣一样凋零枯萎,坐在花瓣上我演绎着红尘俗事,忙碌中常常忘却很多日子,比如我的生日,多少年来老师却记住我的生日,无论他在何时何地总是打来电话,祝福着我。从一个黄毛丫头到人到中年,领受着时光的恩赐,在人生的路上,把老师的这份恩情铭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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