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散乱的思绪

　　散乱的思绪 　　一 　　失重。 　　在一瞬间，我就忽然体会到了树叶坠落时的心情，无依、迷悯、随处飘摇。因为在此刻，我郁闷的心里满塞着的，也都是些这样的情绪。它们是一团无从整理的乱麻，彼此纠缠着彼此，理不出个头绪。说什么都了无意义，在我的眼前心上萦绕不去的，只有一个念头：我终于失去了那个曾日日站立着歌唱的枝头。 　　十四年的时光，每天早出晚归、两点一线间往返，这样的坚持，已经成了我体内的生物钟，即使不上发条，也分秒都不会差。所以，当我的脚步停止去追逐时，心情还在那条惯性的线上疾驰。它们的步调不一致，而且暂时难以协调，这使我整日心神恍惚，刚刚做过的事情，转瞬间便忘记了。而且平生第一次犯神经，夜里长时间无法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之后就是噩梦接踵而至。好多次，我在午夜因梦魇而大汗淋漓着醒来。 　　不必急着赶班了，时间忽然就成了瓶子中溢出的水，多得到处流淌着。我徒然地面对着它们，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收拾这样的局面。唉，我无能为力。随手翻开一本书，再颓然放下，目光被文字点燃的那些日子仿佛成了许久以前的旧事。打开电视，我在别人的爱恨纠缠中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安慰，摇控器在手里被不停地摁来摁去，我的情绪却因此而更加烦躁起来。我搬出一把椅子，坐在门后的阴影里，有清凉的风不断地不断地轻拂而过。我闭上眼睛，一副悠闲的样子，但鬼知道，我的心里在怎样诅咒着这样无所事事的悠闲呀。从房里到门口是十步，从门口到房里也是十步。我在这十步之间做了困兽，欲想挣脱，欲发现自己无处可逃。 　　二 　　九月一日，曾经，它是我起跑的哨音，而今，在我的耳边，它的音色已喑哑到失了声。 　　九月十日，是一个节日，曾经，我也会在这一天收到许多的祝福，而今，它已对我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只是，我的意识总有些迷离，不相信自己如此轻易地就离开了书声琅琅的校园，离开了被我抚摸了十四年的三尺讲台、粉笔和黑板刷。即使是现在，就在我面对着电脑屏幕打下这些字的此刻，我仍然觉得这一切简直像一场毫无因由的梦，有着虚无的不真实感。 　　我斜倚在小屋的炕上。这时的小屋更像是一个人的城堡，孤寒，清冷，四顾茫然。午后炙热的阳光被窗纱遮在外面，屋里静得出奇，我甚至听到了灰尘扑落到器物上的簌簌声。时钟不紧不慢地滴答着它永不变奏的节拍伴着我。偶尔，临近的街道上行人的说笑声会穿破这份宁静来敲动我的耳鼓，让我生出一种无法排解的廓大的寂寞感来。忽而，我记起了朋友家客厅里的一盆君子兰，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暗暗地生长着它自己，墨绿的叶片，流畅的体态。朋友说，养了好几年了，就这么不死不活的，只见叶子不见花，扔了觉得可惜，不扔又只是白白费着肥费着水的。但彼时，我实在并没有欣赏花草的心思，也并没有怨它的不开花。我只是觉得它在那样的一个角落里，有些莫名的落寞。而在这一刻，我竟忽然了解了它不曾开花的原因——这是因为它没有喜悦。只有喜悦才是内心绽放的花朵呀！ 　　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人问我，长大了会做什么，我说，我要做老师。十九岁，青涩的我果然如愿走进了书声琅琅的校园。孩子们的天真活泼、偶尔的调皮淘气，都因为毫无机心而让我倍觉可爱。他们的眼睛是一泓泓澄澈的清泉，照映他们干净透明的童心。 　　我刚离开熟悉的校园时，有个做广告的朋友对我说，你如果踏入社会，是肯定要经历一次痛苦的成长过程的。他不止一次向我谈起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与机关算尽。他说我的简单是孩子式的，我的世故也是孩子式的。而我直到现在才想走出校园，是太晚了些，所以，我的成长会是一次痛苦的过程。说这些话时，他很笃定。 　　但我别无选择。我的尴尬的境地迫使我不得不离开了我一直钟爱的校园。再怎么样的不舍也已经失去意义，十四年，我收拾了一个小纸箱，里边装着一些书、班主任记录本、钢笔、判作业的红心圆珠笔，这就是我十四年的全部家当。我把它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像往常放学时一样离开了学校，心底却五味杂陈，酸楚与黯然神伤一起绕上心头来，绞绕着，纠葛着，感觉身体里的每根神经都在痛，钝痛。明天，我就再也不会以一个教师的身份走进这个校门了。 　　过后的某一天，我独自走在街上，一个孩子跑过来，喊，老师好。我回答过后，忽然若有所失。也许用不了几年，村里的孩子们就再也不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像我这样的老师了。 　　三 　　你注意过一只栖在水泥地上的蝴蝶吗？ 　　它停在颜色灰暗的水泥地上，好看的翅在背部微拢，像一个刚刚停了舞步的妩媚女子，低眉敛目，沉静安然，只任那华美的霓裳在风中轻摆，有着遗世独立的超凡脱俗。我蹲在它的数步之外，为了切近地欣赏它的美而屏息静气。 　　意识到它的孤独与寂寞，是在一个初秋的午后，在温润清爽的阳光底下。我正在帮隔壁的女人拆掉绣花上的线头儿，当然那花儿并不是她绣的，它们统一来自于一台台机器的嗒嗒声，来自于千篇一律的同一花样儿的如法炮制。这是她领的手工活儿，把机器残留的线头儿和纸样儿剪掉。上百片儿这样的活计做完，可以帮她兑换到几元人民币。她是我来这座城市后接触到的第一个比较亲近的人，愿意跟我说话，在我遇到困难时主动帮我。 　　我把布面上的长线头儿扯掉，以便她剪得更容易些。剪子有节奏地在我的耳边响着，嚓嚓嚓，太阳的光芒被一寸寸剪短，白昼被渐渐剪成了黄昏，圆圆的月亮被剪成了瘦瘦的剪影。我的日子也被这样慢慢剪薄。只是，我常会在某些时刻不受控制地陡生恍惑，这样的日子，我究竟还要走多久？而我的脚步，又该向什么方向去追逐？我就这样想到了那只蝴蝶，有些突如其来地想到了它，想到了它的空茫与无所依凭。是什么原因促使它离开了它本该时时流连其中的花海呢，陡然离开了那些早已被它所熟悉的斑斓色彩与馥郁的香氛，它是不是也如我这般迷惘与不知所从？ 　　像冰凉的水泥地接纳了一只暂栖的蝴蝶，城市以它固有的冷漠表情接纳了我，让我在它的边缘拥有了一间阴暗狭小的房间，得以起居坐卧。但我是一只不善迁徒的鸟，拍拍翅膀，我的身体就来到了远方，但我的心却还留在乡间那片广袤的原野上，留在我的旧日情怀中。我开始像一个老人一样怀旧了。曾日日走过的坑洼不平的柏油路，路边的小店铺，坐在树阴里的老人，绿阴环绕的校园，窗明几净的教室，还有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游戏时的欢笑声。写到这里，我心里禁不住又一阵酸楚涌上来。 　　朋友说我，已经离开了，还是打起精神为明天做准备吧。是呀，是该拔出陷在旧日泥淖中的一双脚了，必竟，我的明天还很长。 　　写下这篇文字，算作昨天的一个句点吧。而明天，明天是省略号，在我的脚下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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