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村庄系列 1
2021-12-23叙事散文羽飞飞
1想写村庄。在我这一生的每一个年轮里,我都将用不同的笔调一次次记述我的村庄。淮河之北连着洪泽湖,浩荡开来,一直往下便有个陡湖。这个湖面积有限也就不太出名。我出生的地方靠近这个陡湖。陡湖南岸是山,那是安徽的大别山余脉。小时候我总是往湖对面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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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写村庄。在我这一生的每一个年轮里,我都将用不同的笔调一次次记述我的村庄。
淮河之北连着洪泽湖,浩荡开来,一直往下便有个陡湖。这个湖面积有限也就不太出名。我出生的地方靠近这个陡湖。陡湖南岸是山,那是安徽的大别山余脉。小时候我总是往湖对面张望。也问过许多人。模糊中的概念:那边是安徽。是山,山的含义不只是简单的石头所堆,那是满富幻想的:譬如山的那边是什么呢。这个问题困了我的童年而直到如今我也无法摆脱这种渴望——只要看到山就在构思着其另一面。我出生的地方是丘陵与平原交融的乡野。没有山,只有水。
我的村庄靠近着湖,但不属于水边人家。更接近湖的那些村庄靠着湖吃饭的才是能叫水边人家。这样更好,因为我不太喜欢整天生活在水边。朦胧的排斥并没有什么刻意的否定,而是自小我就常听大人们唠叨河边谁家亲戚被淹死了,又有多少靠水边的田在夏天洪水泛滥时被淹掉了等等。靠鱼为生毕竟要在水上折腾。小时候去水塘边玩耍肯定要被大人训斥,所以水是我所敬畏的。水的力量太大,一直到今天我仍然改变不了这种感觉。
村庄所处的位置严格的说是在江苏中部。但长江在南京边呼啸而过。就笼统地将苏南苏北给分开。我那里到南京也就一个小时,但还被称为苏北。这个当然无所谓了,有学者单独就我们那片土地说过:既能听见阿炳的《二泉映月》又能听到刘邦的《大风歌》。这个评价在我今天看来,庆幸自己的出生地的同时已令我无比自豪。
水是廉价的,轻逸的雨水勾勒的景致简单而多情。细雨最美,尤其是春天的时候,轻风徐来雨雾盈盈。撑着伞走在田野或是去上学或是放学回家。那时我所领略的不只是无限的轻柔与和谐,更有着时光匆匆之时的遗憾:譬如我还不经意,而柳絮纷落垂柳逐渐无姿。雨水弥漫下来,我已离开了乡村彻底开始了自己的求学生涯。
2
天地特殊的部分是水,水是有灵性的,让我敬畏也让我亲近。水当然能滋人,滋出形形色色的人。我的村庄也就走出过一批展现精彩的先辈。在今天依旧呈现光亮的也大有人在。我的第一感应就是水的潜移默化的滋润力量无限。村庄水多而讲究含蓄,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多,那是从湖里渗透而至。洪泽湖在村庄之北上百公里处,一侧是淮河,南面是陡湖。但村庄的海拔恰到好处,历史至今似乎没有记载说这片土地曾经遭遇过洪水。虽然不是绝妙宝地但的确别有特色。水在这里呵护着庄稼。五月的秧苗插进水田,放眼田野满是生机的小生命正在悄然吮吸着雨水(村落旁水塘所蓄)或是从陡湖上调的湖水。六月的太阳已开始热烈的接近大地,汗流浃背的身影在割麦子,插秧。我在读小学时每年这个时季学校都要放“麦假”,乡村小学的老师大都是农民家庭,都要忙着收麦子插秧。这样我也就名正言顺的从学校回家帮父母的忙。
割麦子要弯腰,插秧也要弯腰。我很小的时候就体验过这两个累人的活儿了。我家四口,我弟弟那就是瞎折腾胡闹还行,自小不太懂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这样从小就似乎有责任感的我总是力所能及的奔走在村庄前后的田埂上。有时候手里握着个镰刀有时候提着篮子到田头给父母送饭。小时候家里确实穷,我饭量小吃得又少所以一直以来个子不高,那时也就小不点儿,村里人看到我忙碌的样子常会有意无意的夸我懂事将来有出息。我那时也不在乎别人的评价,潜意识的去做许多事情而并没有半点想得到什么的欲望。我在村庄周围不停的穿梭也细致的欣赏着乡村的风景,这种景色不是太纯粹,但很别致。早晨的露水打湿的野草赤脚踩上去,冰凉贴心而格外舒服。中午的阳光轰轰烈烈的往下掉,蒸得人发晕,我能感受到一阵一阵的薄风扑面而来。田地里到处是人,偶尔有人直一下腰,向前方打量一番又赶紧弯下腰去。人们的脚步都是急促的。我那时常为这些细节发呆很久。
我喜欢将自己的脚踏入水田。插秧非常累,腰总是弓着,让人受不了。我只喜欢被泥水包裹的感觉。母亲在我前面插秧,我跟在后面。母亲插秧的动作连贯起来很美,不逊色于一些舞姿。我当然学不来,母亲说腰老弓着累,你上去吧。我不吱声,继续着自己的笨拙的慢动作:这样至少让母亲的腰少弯些时间。
单薄的秧苗在水田里颤抖着,只是一转眼就已根深蒂固。青蛙呱呱着为盛夏的村庄之夜吟唱着宁静与悠远。
我背着书包上学放学,忽然发现稻花出来了,村庄周围的水田清一色的稻花飘香。稻子再一次抽穗,又一年悄然远去,我将要从村庄尽头的小学毕业。最后一年静静观赏稻穗的时光我格外小心生怕吵醒那优美画面。我知道再过些天这一大片一大片的稻田将金灿灿得让人不知所措。果然,小学毕业升学考试一结束,田野里的人们都在忙碌着。我知道明年将要开始到镇上读初中,从此我回家的次数会越来越少。也就分外珍惜眼前的劳动机会。白天做饭,黄昏时要将场上晒着的稻谷推成堆。我每次都累的浑身像散了架。最可怕的是没有注意天气预报,深夜的睡眠极其香,而豆大的雨滴啪啦啪啦砸下来。赶紧起来“抢场”——也就是把谷子往家里转移,否则雨太大会将谷子冲得一干二净。这时候最痛苦不堪,根本就不想动。需要强调的是此即基本都睡在外面,图凉快以及看守场上的谷子。雨点砸在脸上,很冷。我索性用被子盖住全身。当然这只是一时的躲避而我必须在一个极快的停顿后在大呼小叫的声浪中冲下床。
等到村庄重新陷入安静,惟有静谧的雨声时。疲惫不堪是我唯一的背负。已离开家这么多年,也就是说在收割的季节我根本无暇回家了。可能还会在突然的夜晚暴雨降临,我家“抢场”的队伍只有我的父母(也该会有邻居帮忙,但又该看时机)在紧张的奔跑抑或声嘶力竭。
3
燕子归来。杂花生树。春天的绿总是能让人感到压抑而激动。我的村庄每次绿意盎然时我总是想表达什么。可惜那时侯我写不出文章,压在年少的心房让我非常吃力。麦苗与油菜花是村庄四周最耀眼的细节面。油菜花的芬芳想必很特殊。从田埂间走过,风忽悠悠的,暗香拼命的压过来,想窒息,更想用尽全力呼吸。粉黄的波浪起伏着,蜜蜂与蝴蝶趾高气扬的狂欢,我嫉妒这些可亲的生命在花香的上方飞翔的姿势。
村旁的沟塘里漫游着找妈妈的小蝌蚪。清澈见底的水中,稚嫩的生命律动,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扔点土块下去,打乱了它们队伍的规划与方阵。蝌蚪们想嚎叫,但面对我狭隘的妒忌它们无能为力的埋怨是难言的。
村庄在愉悦。包围着村庄的万物化作让人产生无限幻想的冲动。我那时候常站在田野的一角看着远方,而忘记自己是来挑猪草的。伙伴们喊我,我反应过来,被锯齿草划伤的一只手指着前方无聊的问他们:你们知道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吗。
野花野草在黄昏时展现的诱人怜爱在晚霞的点缀中让人想热泪盈眶。夕阳消失后,恍惚的傍晚,流浪的生命将失去最后的呵护。——我是指那些将继续留在荒野中的植物们。天要黑了。我急切着想回家。
最奢侈的绿还是围着村居的树木。柳树那条儿婀娜得抓心。傍晚的春天,村庄里外有无数双手在拽着悠闲的人们。绿油油的大地蓝盈盈的天空给了我以懒洋洋的睡眠,而睁开眼睛,阳光正穿过窗隙,浮动着灰尘。走出屋子,小鸟叽叽喳喳的。五月的槐花清香飘溢开来。村庄的房前屋后槐树花儿一串串的。我家门口水塘边长着一棵大槐树。槐花,香在早晨,风飘过来,漾下的花絮美不胜收。槐花饭更有一番味道,吃出淡雅的滋味而干净在内心深处。母亲喜欢做槐花饭,当然槐花是我与弟弟采回来的。只是这么多年求学在外,而每年的四五月份槐花盛开之时,我无暇回家。槐花饭已留在村庄一角,那时和伙伴们采集着一篮又一篮槐花,沁人心脾。如今,我在遥望,所惦念着那白花花如碎屑一般的槐花,却已飘荡得不知所处。
4
从秋收结束起,土地以及村庄的一切都在消瘦。秋叶零落在夕阳西下时的村前村后,平淡的和暖只是一个短暂。根本来不及欣赏。
萧索的视角,我的目光近乎穿透不过眼前灰蒙蒙的空气。雾气逐渐变大,下霜了,人们的衣服在增厚。村里的老人在一拔拔减少,村落边缘的坟地,那鲜土时不时的堆埋下一个个远去的魂灵。唢呐声忽然响彻在悲凉的村庄上空,压得很多老年人气喘不止。乌鸦的活动频率扶摇直上让人防不胜防:谁叫乌鸦的声名一直这么不雅——而总是牵扯着不吉利的化身。乌鸦在老树枯桠上悲哀的叫声的确让人压抑。大雁南飞,荒草枯黄。这时才感到:绿,是多么宝贵的色彩。
一场雪正从灰色的天空压地而来。雪的轻盈给人以无限遐想。孩子们的欢叫响彻云霄,动感的村庄喜气洋洋。通常从落雪时起,只要不停,隔一夜到天明再放眼世界,白茫茫的,银装素裹发人深思。孩子们急匆匆起床,格外精神抖擞的奔赴于雪地之中。冷的瑟瑟发抖仍然马不停蹄的大喊乱叫。后来我一年年长大,雪是越来越小了,人也渐渐丧失了玩雪的兴致。只是在落雪的时刻陷入回忆,什么味道都会油然而生。
下雪的季节,有个节日叫过年。小时候盼过年的心情今天想来真是幸福。过年有着温馨与悠闲:新衣服,还有一桌子菜。村庄里的鞭炮声炸开,人们串门寻乐彻底的清闲下来。这些年我过年回家,气息正每况愈下的淡化。幼时伙伴很多都结婚有小孩了,大多数在无锡苏州打工。想到小时候在一起的样子,而今却怎么也拉不近彼此的距离。每次和他们在一起都有着熬时间的感觉。我很不是滋味。
定睛几许,许多楼房矗立着,村庄里草房子的消失几乎摧毁了太多太多从前的风景。有何必强求注定失去的回声呢。
离开家的日日夜夜我时常回想起村庄的点点滴滴。每个季节我有对应的回味。只是忙碌中连回味的时间几乎都迷入苛刻。几十天前,在家人严格保密的间隙我的表妹偷偷告诉我外公去世的消息,忽然间许多久违的泪水簌簌而下。想起外公奔走在村庄间的田埂上给我家送这送那,无时不在操心着他子女们的日子。外公很快老了,我发现的时候他老人家已经去世。这时才回忆起,过年时我给外公递烟,他双手颤抖着才接稳。当时他老人家精神很足,现在想来,似乎是回光返照——二个月后好端端的人就没了。我的爷爷奶奶,还有我的外婆,老人家都在在村庄的风霜雨雪中像风中的烛火,会忽然熄灭。凭心而论我每次假期匆匆回家而纯粹的呆在家里几乎没有多少时间。和老人在一起也就随便匆忙的闲说几句就忙别的去了。殊不知每一次和他们在一起都可能是最后一次。这也是我惦记村庄的理由。若干年后我可能失去几许挂念而感伤得更深。这些都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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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时期我都在写村庄。我永远也记叙不完。也就每次零碎写点。
村庄,演绎平淡的故事,甚至细节都可以忽略。春夏秋冬无数的风景都在我的童年时年里埋下,我一生灵魂的高低都已在村庄的背景深处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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