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的灵魂穿过那些庄稼＿＿花生（４）

我的灵魂穿过那些庄稼＿＿花生（４） 　　　　　　　　　　花　　　生 　　　　　　　　　　　言子 　　现在，我的手上沾满了来自老家的泥土。黄色的泥土。 　　这是个夜晚，窗外的天边又出现了一弯月牙儿，一弯浅浅的美人眉毛一样的月牙儿。离月牙儿不远处有一颗星，她就这样伴随着她，不远不近，永远走不到一起，只能隔着一段距离相望。每一个月，站在窗口，我都能看见一弯月牙儿是怎样一天天丰盈圆满的，又看见她怎样一天天残缺细瘦。今夜她又瘦了，有一些黯淡，仍然美丽。我看着电视，剥着花生。花生是我妹妹国庆回老家带回来的，还有大米、 菜油、叶儿粑、黄粑，车屁股后面塞得满满的。光花生和大米就有两百多斤，是我父母种的。我看着电视，一边剥着一边吃着，我的双手沾满了泥土，来自老家来自我父母耕作的那片土地的泥土。我剥下来的花生上也沾了泥土，我就那样把她丢进嘴，慢慢嚼着，咽进肚子。吃生花生是我的嗜好，尤其喜爱刚从地里挖出来的生花生，那样的鲜嫩和清香越嚼越有味，令人不肯舍弃。生花生上市，我总是不断地买不断地吃。母亲在电话里说今年的花生结得好，舍不得卖，让我们回去拿一些；又说今年的谷子打得多，煮出来的米饭比哪一年都好吃，也要我们回去拿一些。我们就把母亲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回来，吃着嚼着的都是来自故乡的食物，花生壳上的黄土让我又一次望见了故乡的田野，望见了满坡葱绿的庄稼。我看见满地的花生开花了，那些黄色的小花朴素又美丽，土里的花生在开花时节无声无息生长，蕴涵着生命的汁液和精华。我们的花生，一般都是种在半山腰和山顶上，这些土地相对来说要贫瘠一些，花生适合这样的土质，尤其是适合含沙量大的沙土，不但不减产，挖的时候也省力，白嫩的花生挖出来那些泥沙轻轻一抖就掉落，干净又干爽。种花生和种红苕一样省力，不用施肥，扯扯野草，到了季节就收获。我的父母每年都要种上一些花生，那是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 　　夜晚，坐在青灯下，劳累了一天的父母喜欢捧一些花生在桌上，一边剥着，一边喝几口烧酒，满足里有几分自得。他们的生活就是这样，几颗花生几口烧酒就能让他们心满意足，一天的疲劳就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青灯这样的浅酌中渐渐消失。来了客人，我母亲是必定要煎一碗花生米下酒。现在不同了，现在桌上除了油煎花生还有肉。七十年代，桌上就没有这样丰富，一碗油煎花生，一盘炒鸡蛋，一盆豆花待客，已经很丰盛了，客人吃的满意，主人也高兴，那是那个年代最好的下酒菜。那种简单香喷喷的食物能增进食欲，吃着舒服，让人回味无穷。后来我吃过很多丰盛的饭菜，都吃不出那样的滋味和香味，找不到那样的感觉。我常常回想一碗油煎花生米，一盘炒鸡蛋的岁月，那样的日子总是令人满意又满足。如今是吃什么都不香，再也吃不出那时的滋味和香味，找不回那样的感觉，不知是为什么？ 　　有一年春节回家，我们家里还放着头一年的花生，母亲把她们晒干后尘封在一口箱子里，来不及吃，又没有工夫去看，趁着过年我们在家，她把箱子里的花生翻出来，结果一箱子的花生受潮发了霉。我们直叫可惜，母亲更是心疼，尝了尝看能不能吃。我们说吃了对身体不好。那些花生实在是不能进嘴，我母亲舍不得，她要磨成粉喂猪。几十斤尘封了一年多的霉花生就进了猪肚子。想起生产队种花生时，我跟着母亲去坡上玩，可能只有几岁，还没有上学，母亲出工把我带着。为了避免生产队的人偷吃花生，花生种拌了药。那天下午有个妇人更说我吃了花生，说是她亲眼看见的。我母亲一脸的惊慌，怕我毒死。我说没吃，一颗也没吃。从小我就不是一个好吃的女孩。那个妇人说我吃了不承认，更说看见我吃了。我母亲也相信了她的话，让我张开嘴，检查我是不是偷吃了花生。我那时太小，不会为自己辩解，也很傻。我张开嘴，母亲仔细看，嘴里什么也没有，她又一次问我，我说没吃，母亲似乎才相信，不再管我，又去干她的活。不知道那个妇人为什么要一口咬定我偷吃了花生，可能是和母亲有什么过节，要我们出丑，母亲不动脑子却信以为真，现在想起也是莫名其妙。我母亲实在是一个厚道的人，我也是傻乎乎的。 　　从老家带花生回来不止这一次，以前都是母亲一颗颗剥了壳，她说那样不占地方，好拿。我母亲在剥那些花生时手上的指甲被坚硬的花生壳磨破了。她那双粗糙的手，不再年轻，她也从来没有爱惜过。想她如花似月的年龄，也是很爱惜那双手的，到了冬天每天要抹雪花膏。如今那双手已被庄稼打磨得苍老。今年是我母亲一个人挖花生，我父亲在这个季节回云南去了，那是他几十年来梦寐以求的，了却了他的一桩心愿。为此，我父亲等了几十年。他要爬山涉水回永善祭拜我的爷爷奶奶。 　　窗外的月牙儿没有我手上的花生饱满，我母亲种的是天府花生，圆润又细嫩，像天府之国丰腴的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