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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回望,那楼犹在灯火阑珊处

2020-09-17抒情散文冉令香
回望,那楼犹在灯火阑珊处冉令香那座楼过十二连桥南行几百米,左转,沿铁路边的小路东去,前行约百米,就该是记忆深处的那座老楼。车轮碾着脑中存留的路线图,一路寻来,我却丢失了方向感。面前大片新崛起的公寓楼着装统一,靓丽的橙黄色经深灰线条的勾勒,在

回望,那楼犹在灯火阑珊处
  冉令香
  那座楼
  过十二连桥南行几百米,左转,沿铁路边的小路东去,前行约百米,就该是记忆深处的那座老楼。   车轮碾着脑中存留的路线图,一路寻来,我却丢失了方向感。面前大片新崛起的公寓楼着装统一,靓丽的橙黄色经深灰线条的勾勒,在午后明艳的阳光下,正晾晒满满的优越感和自信心。宽阔的马路在车轮下延伸,路边新栽植的花草有些拘谨呆滞,因不服水土,看起来蔫头耷脑。哪有我要找的青年公寓的影子?   掉过头,甘愿把自己转成一只闹钟,围着新楼群逆时针转,再顺时针转,转得头晕目涩。热辣辣的阳光裹住身体,汗涔涔地流下额头,渗进眼角煞疼,酸涩却浸到心底,依然找不到那座楼的影子。   20多年了!急遽向四周扩张的城市,总有让人惶然无措的感觉。突然冒出地表的建筑群落,一次次冲击你的感官。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或周边地带倏然萌生的新住宅小区,一次次刷新你对城市的理解。新辟的公路四通八达,将城市连缀成一个庞大的蛛网。关于旧城的记忆如同坠在网上的昆虫,早已风干成空洞的躯壳,一阵风掀起,那仅有的储存稍不留神便追随着风销声匿迹。在这个新旧迅猛更迭的时代,谁会为你单独保留那份陈旧的记忆呢?   不甘心!再次回到十二连桥找感觉,站在车流人流的喧嚣中,细细打量公路南边这新崛起的楼中贵族,寻找南去的路径。   铁路!沿着铁路东去,那条小路突然冒出眼前时,过去的那些感觉也沿着这根引线,一点点浮出水面。那条路就是一截儿小肠!紧贴着铁路路基,狭窄到只能容下两辆自行车交错而行。我疲惫的神经陡然兴奋起来,那是小路注入的兴奋剂,它像深埋进记忆的一条红线,轻轻一抖,将我的感觉拉回了那座老楼旁。   青年公寓还在!在热情洋溢的阳光注视下,它沉睡在旧梦中,黯淡了时光的倒影。那道斑驳的红砖墙沿小路向东南延伸,维护着一楼小院。小路南边紧靠铁路路基的还是那道残砖碎石矮墙,年深日久,老墙更像负重的驼背老人。那些高大的树木扎根于墙缝泥土,低矮零散的灌木如顽皮的孩童骑在矮墙背上,簇拥着相依相生。墙与树一路相伴,是携手同行的知心老友,目送青年公寓的过去远逝,又解读它落寞的今天。   青年公寓明显苍老了,依然是朴拙的水泥灰包裹着楼体。玻璃塑钢封过的后窗是它沉重的眼睑上的唯一一抹亮。那些粗重的电缆线,纠结混绑在二楼的后窗外。从后窗扯出来的电线如一根根脐带,与阴影里的配套房连接。青年公寓负重累累,我似乎听到它滞重的喘息。   沿水泥通道两边排列的旧楼仍是当年格局。最北面的两座老楼经过装修粉饰,恰如沧桑的老脸敷了厚厚的美白霜,却掩不住时光锈蚀的痕迹。瞭望通道北头,百米外既是十二连桥。沿桥的花卉市场,是太阳伞、红泥盆、茉莉、栀子和凤尾竹们谈心交流的小天地,一条奈河自泰山西溪滚滚而下,一路汇聚了多少山情、流云、树影,及至十二连桥已是心事重重,难以言表了。青年公寓“生不逢地”,恰居于泰安人自我调侃的“地狱”。   说起“地狱”,我不妨插补几句。泰山拔地通天的自然气势,不仅令今人折服,更令古人敬仰,而逐渐赋予她德天配地的人文内涵,把道教的天、地、人三界都皈依到了泰山,具体划分为:泰山南天门以上为天界,又称仙界;南天门以下,阴阳界之上为人间,又称阳界,是芸芸众生熙熙攘攘、生活奔波之地。南天门下垂紧十八盘,紧十八盘东侧、发源于天街的通天河,流经阴阳界之后便称为奈河了。奈河直通地狱,又称阴间。泰山脚下、老汽车站附近及蒿里山,是古代帝王封禅时祭地、祭鬼之处。古时,泰安奈河东岸,建有知府县衙,住的是达官贵人,奈何西边蒿草满地,穷乡僻壤,奈河的阴间情结在人间得到了释放。同时奈河这条流淌在人间却存在于另一个意识世界的河,见证了泰山联通三界,入地通天、养育黎元的本色。以前,泰安人却把岱宗大街、东岳大街、灵山大街看做泰城的三道分水岭。岱宗大街以北的岱宗坊是登山的起点,环境优雅,自然是人们心目中的“天堂”;岱宗大街向南至东岳大街,环境次之,称之为“人间”;灵山大街以南,交通不便,干旱满身土,雨天两腿泥,故称之为“地狱”。而今,随着城市改造建设的步伐加速,人们的心理落差在逐渐消弭。   马路对面,白色的新公寓楼群拔地而起。南湖公园内绿树掩映,紫藤拂风,游廊环绕、亭阁飞桥。山与水、旧与新,一南一北,在同一个维度空间里共话流年。青年公寓深陷于汽车和粉饰一新的楼群里,与周围的环境实在难以和谐。它是过时的黄花,尴尬而自惭形秽,瑟缩在小区最南端,难怪我费那么大劲才找到它。   据说,青年公寓建于1986年,当年因租住其中的都是新婚夫妇或三口之家,而被誉为“鸳鸯楼”。至于谁那么有才为其命名,不得而知,更无需追究。当你欣然接受某些东西,并津津乐道于其中的滋味的时候,说明它正中你的下怀。   楼道东头儿,围坐了几个中老年妇女,不紧不慢地打牌消磨时光。她们应该是这里的老住户,小马扎往阴凉地一放,就意味着安营扎寨,剑定乾坤。坐地户气定神闲的派头,总在一摇一摆的芭蕉扇和拖板鞋的拖沓闲散中展现无遗。她们疑惑的目光夹带着渐浓的火药味,三番五次地向我扫射过来。就连楼头开小卖部的老头儿,也跛脚拐腿地踅出门来,不远不近地审视我。不用说,他们早就对我戒心备至。大太阳底下,这女子“咔嚓咔嚓”对着这座破楼横拍、竖拍,勘察地皮还是暗访调查?   我们总有类似的感受:当人们忘记了某些东西的存在时,往往标志着它的正常态;一旦引发关注,则预示着它的突变,要么摇身一变贵为至尊而身价倍增,要么掉头走向毁灭。正如眼前这座破楼,二十余年了,它像一件贴身的旧衣,默默与肌肤相亲,融于熟视无睹的舒心麻木。一旦旧衣从贴身暖心的地方被扯掉,那突然裸露的肌肤冷不防要起一身鸡皮疙瘩。幸好!青年公寓无人打搅,只是我,一个念及旧情的曾经的住户,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又来搅扰它了。我的冒昧造访和奇怪举止,也不至于引起什么震动。见怪不惊,老住户的心底世界早已如水底淤泥,水面的风吹草动也搅不起一星半点儿的波动。倒是我内心五味杂陈,感慨一番。与开小卖部的老头儿说起当年借打气筒的事儿,他反应麻木迟钝。扒拉着算盘过小日子,谁会留意那些陈年杂事?   那楼梯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的目光透过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攀爬楼梯而上。每层楼梯14个台阶,斜插在住户外,一段一段地呈平行线担纲上下楼层的主角。每单元并列四户,中间两家、两头各一家。这种楼梯在外的建筑,整个泰城罕见,也许是唯一一座。当然,时下流行的一只铁箱子上下直达的快捷,完全有资格对它丑陋的外形和不安全的构架嗤之以鼻。但那时,它却是青年公寓的一张名片,在不经意的时刻温暖你的心。   那年,我崴了脚,一周不能上班,几个同事只凭借这特有的楼梯就找到了青年公寓。一声清脆的喊叫从楼下翻着筋斗,直愣愣冲进楼梯,灌进我的耳膜。我一个金鸡独立气运丹田,冲着楼下砸回两个字:“五楼!”她们就径直找进门来。   那年7月,那个清凉的早晨,我踏上它的第一节楼梯时,那些冷冰冰的铁栏杆,硬硬地触痛了我的脚踝骨。这个亲切直率的见面礼,牢牢地植入我的感觉神经,从此我与这段楼梯有了相依相扶的资本。   衣柜、梳妆台、写字台、书橱、电视机厨,锅碗瓢盆,有限的几件家具在楼梯间依次上行,最终走进了五楼、冲着楼梯口的房间就是我的家了。尽管仅仅30平米!与我现在三居室的套房有天壤之别,但它却让我告别了租房而居的窘迫,再也不用谨小慎微地看房主的脸色用水,用电。它成了我放纵个性的心灵空间,就连在墙上砸个铁钉都铿锵有力,坦然自若。   一道木制门框构架的绿纱门,限制了南来北往的穿堂风的畅通无阻。一层椰树海水图案的棉布帘附在纱门上,隔断了来往的视线。我的个人空间与外界的联络,因这道简易的纱门而变得方便随和,进退有致。   每天坐在绿纱门内,收拾着细碎的家务,那穿行于楼梯间的脚步声时时入耳,无意间便让你解读到过往者的信息。那轻盈快捷的小碎步,是西邻从容的坡跟鞋。随着身影一闪而过,整个人就隐身于另一道门内。她与楼梯一贯保持着最简单的通道与行走的关系,既不会驻足与人交流,也不与邻里串门往来。即便迎面相逢点头而过,也难得从那张平板脸上,读出更深层的内容。她是幽居洞穴的鼹鼠,只在需要出行的时候在楼梯间通过。就像一阵风卷起的一股沙尘,你不必思考来因,也不必追问去踪。那天她家的水溢满了整个楼洞,竟没有一个人能和她取得联系。淡漠如尘,隔膜于心,那薄薄的一层膜阻隔了心灵之间的通道。   当然,这里有我最熟悉、最亲切的脚步声。那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的脚步,沉重而略微有些拖沓,诉说着四楼西头的大嫂下班归来的疲惫。那铿锵自信、嗒嗒有声的高跟鞋,是大嫂的东临、快人快语的艳杰。四楼东头的霞,脚步也有点沉,但行走速度比大嫂慢半拍。三楼东头的静,走路悄无声息,一如她小巧玲珑的身段的轻盈,只听得轻微的“啪嗒”一声,绿纱门一阖,人就进了屋。当一双蓝拖鞋“啪嗒啪嗒”在楼道里穿梭时,一会儿拍拍四楼的纱门,一会儿又叩响三楼的纱门,我马上意识到,郝大哥组织的周末家庭聚餐拉开了帷幕。   这是一场延续了20余年的家庭聚会的帷幕。每逢节假日,几个家庭提前团聚后才各自打道回府与老人团聚。从“迎春小聚”、“消夏晚宴”、“金秋聚餐”之类的时令聚会,到店铺开张、职位升迁、孩子升学、儿女结婚……那些温馨雅致的聚会名称,总在酒杯第一次“当啷”作响的时刻,被刘教授脱口道出。   楼梯上最先响起杂沓凌乱、无拘无束的奔跑,那是孩子们穿梭游戏的开始。“噗噗噗噗”楼下传来几声响,两个孩子不由自主扒着铁栏杆往下看:“你爸爸回来了。”孩子的话音未落,一辆破五陵摩托停止了喘息。在满大街自行车轮滚滚的年代,这辆五陵摩托不亚于一匹嘶鸣奔驰的战马。仅凭那飞掠而过的身影,带着刺鼻的汽油味追风而去,就足够那些羡慕的眼神穿越,神往了。谁会想到,当年那个百货大楼家电组的组长,今天会是跨越齐鲁大地的六家家电连锁店老总?   三楼西头儿科张医生的歌声飘出来了,那个年代的《水手》竟然像专门为他的嗓音量身定做的,只要有空站在楼梯过道,他就会亮开嗓子来一段:“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在那个简单到只有上班下班、吃饭玩耍的年纪,大海与水手是远离生活现实的美好想象,因为歌声融化了幻想,心头暗暗编织、逐渐膨大的对大海的向往,遥远而真切。当一个人扪心自问时,却是实实在在的渺茫。“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到现在,这句歌词一直沉淀在我脑中,落寞时聊以自慰。   油炸花生米、凉拌莴苣、猪耳朵拌黄瓜、小葱豆腐、蒜蓉茄子、红椒花蛤、土豆排骨……大盘子、小碟子、小瓷盆往一个桌上一凑,就是六个家庭的厨艺展销会。两瓶老窖、一提啤酒,无论经商从医,还是做工任教,和睦融融中男人们开始了他们独有的周末消遣。女人们凑在一起交流厨艺,探讨“饲养”孩子、“驯服”老公的绝技,笑语朗朗,叮当有声。豪爽的大嫂和爽快的艳杰也会在酒桌上搀和一二,三两白酒或两瓶啤酒的量便会博得男士的赞叹!周末家庭小聚的情趣被那点酒精渲染,不知不觉濡染到楼梯上上下下的每一个台阶,一步一香,人未醉,夜已醉。   杯盘碟碗收拾洗刷一净,男人们围在楼道的路灯下打够级。新闻世事、明星八卦,穿插于“啪啪”的扑克牌的叫嚣中;工作中的鸡毛蒜皮,缠绕着“唰啦啦”洗牌的韵律。倾倒牢骚,畅谈明天,不经意间,楼梯成了他们最贴心的听众。   女人们早就带着孩子回屋各自收拾消磨时光了。我把五百多页的《飘》捧在手里,楼梯上那些笑语喧闹渐渐远去。郝思嘉“从八点钟起她一直在试衣服,试一件扔一件。”十二橡树庄的舞会塞满了她的野心,膨胀着她对爱的渴望……虚与实,给简单的日子蒙上两面色调,触手可及的那一面在脚下踩得越来越踏实。没有舞会,也没有庄园,一条斜织在外的简易楼梯编织着岁月的进程,装满日子的喜怒哀愁。   夜阑人静,楼梯在夜色中沉沉入睡。谁家的猫,“嗖”地一下窜出黑暗,撕开夜的一角。少顷,夜又阖上了浓浓的睡眼。   第二天,曙光朦胧时,最早打开纱门、叩响楼梯的脚步是匆匆下楼买早饭的哪家主妇。“啪嗒啪嗒”,“嗒嗒嗒嗒”,一声声脆响叩醒的是日子绵长的风景……   阴凉的楼影柔柔地抚慰着一颗激动的心。我站在楼梯外,始终没有勇气迈上第一个台阶,我怕一不留神会戳破那些贮在藏心底的老光阴。风无心捎走了,它们又到哪里停留、回望一眼过往的风景呢?   寸步间
  无需上楼细究,房间里每一角落都沉睡在记忆中,随我波动的心绪一节节醒来。   进门——过道——客厅,三个环节,两步到位。   过道右侧既是巴掌大的厨房。厨房里,一张放置着七零八碎的厨桌、一个液化气炉灶,再站一个洗刷煎炒的人,就没了调转屁股的空间。指甲盖大的后窗上安置着最有气魄的排气扇,天天翻江倒海地呼啸旋转,油盐酱醋的丰厚滋味前赴后继地冲击着走廊。“欻拉”一个热锅油,爆炒葱花的香味就在楼道里徜徉。谁家辣炒土豆丝,谁家铁锅煎咸鱼,谁家冬瓜炖排骨……甜酸咸辣,各家生活的味道在走廊彩排,吊足了路人的胃口,诱发起更深的饥饿感和灼烧感。那一刻,你的感觉最真实,越是逼仄的空间,越是容纳了丰厚的生活内涵。   进入客厅,人陷进拐角组合沙发。面对两米内贴墙一字排开的衣柜、装饰橱、写字台、电视机橱,温馨而满当的家庭气息扑面涌来,全身心释放的轻松愉悦渐次在每个细胞里延伸。简单匆忙的午饭就着午间新闻中纷纷登场亮相的新鲜事儿,分解下肚。   窗外,一列火车骤然“轰隆隆”地开过,整座楼像摇篮一样摇颤起来。无论是房间,还是耳蜗都灌满了火车的轰鸣,就连咀嚼的口腔也不由自主随火车颠簸起伏的节奏颤动,房内所有静止或运动的一切刹那间立刻向火车臣服。这是搬进青年公寓第一天的最大感受,几乎每半小时一辆列车经过,地动山摇般震颤着整座楼。我真担心它经受不起长久折腾,某一天会突然骨肉分离。但楼上楼下那么多居民坦然镇定,那些若无其事的表情很快稳定了我的情绪,清除了我不着边际的猜疑。随着时间延长,我渐渐摸清了过车的规律,手忙脚乱干家务时,不需抬头外视,既可断定一辆车的身份:客车经过,鸣叫轻柔,震颤柔温,如一声温馨的叮咛给远行的游子送行;货车经过,惊天动地,嗷嗷长啸的吼声穿过遥远的半空,如激荡澎湃的急流,波澜壮阔,一泻千里,足足十几分钟的威力震慑不见车尾;偶尔闪电般飞驰而过的车头,一声短促的低吟,不等你抬头一瞥,已消失在视线之外。不出几天,我对火车的惊扰就浑然不觉了,一觉酣眠直到日出东方。   人的心理空间有意想不到的伸缩膨胀的弹性。那时的人们对于物理空间没有奢求,只要有安放的一隅足以。就这巴掌大的地方,容量让人瞠目结舌。四楼东头,静的家人向来流量最大,出入期间的人员总有“挤爆”的感觉。静的三口之家压缩进里面的卧室,一张双人床,沿边帮上一条木板加宽,就是三口之家的栖息地。二妹帮着带孩子,占据了小客厅里的床式沙发。逢周末或节假日,读书的三妹或四妹常来小屋蹭住,沙发床就有了更重要的用武之地。我们这些挣扎着刚刚走出泥巴地的人,干瘦的身板无意间却成了连接城市和乡村的纽带。冷不丁,常有老家的亲戚朋友不论大事小情,必定要来这里过一遭,以求得心安神定,方才放心了断。出出进进,脚尖顶着脚后很,面孔贴着后脑勺,寸步间又一次让人的弹性压缩到极致。人仿佛是压缩海绵,只要挤,总会腾出点空间,填塞些内容。   生活总会张弛有度地进行,那么黄昏就是心情释放的最佳时刻了。三口之家沿铁路散步,对于嬉闹追逐的孩子,长长的铁轨似乎通向遥无尽头的未来。西方辉煌的落日,把光芒洒满大地,小路上那些活动的身影总被涂抹上柔和温馨的色彩。不管人们追着铁路走出多远,青年公寓始终忠实地守候着,充当最贴心的停靠站点。   我家是最短的住户,仅住了一年就搬走了,几次辗转搬迁,终于住进了三居室的套房。之后,其他几家也陆续搬离了青年公寓:大哥退休后,进驻4S店,燃烧的激情在车轮旋转的节奏中挥洒;杰的老公拥有六家家电连锁店,穿越齐鲁大地的山川田园;儿科张主任早不再唱《水手》,却翘首期待小孙子的咿呀欢闹;刘教授早已转行,进军房地产行业,气定神闲地规划管理一座座楼盘。   我们六个家庭中,静是青年公寓最长的住户,整整住了六年!六年光阴把孩子熬进小学后,那年冬天,红嫁妆穿上身,红盖头垂下来,一顶四人小轿,忽忽悠悠把静的二妹抬出了青年公寓。这30平米的小房竟然承担了如此重要的人生仪式。而抬轿人,恰是青年公寓的住户,几位重量级的大哥。   虽然大家早已陆续搬离,青年公寓却成了六个家庭的代名词。而今,我们这些青年公寓的老住户,每逢聚会,话题总不由自主调侃到曾经的往事。六个来自不同地域、从事不同职业、年龄跨度十余岁的家庭,因青年公寓而聚,因青年公寓长聚。青年公寓作为那个时代的代名词,是一个个小家庭的出发点,也是我们回望的精神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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