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燃烧的眼睛

　　“摄影是减法。”行家说。我想，人生也是。此刻我想，自然也是。 　　自然燃烧到这个时期，就是非常之美，也是非常的凄凉。 　　眼睛能感觉到这一切。眼睛所给予我的，胜于声音和触觉。色彩斑斓的季节，到底是不是因为我的眼睛或者感情所处的位置，而变得新鲜起来，我真说不清。这初冬季节，层林尽染，学校的风景就是非常优美的，黄花槐的一派金黄已经呈现黄绿错杂的气象，而别的高大的树的色彩只会越来越转向深度的黄：梧桐的拙朴、柏杨的灵动、银杏的热烈。那些黄，那些彩色的阵列，金色的火炬或者滩涂，使天空也在眼睛中变得热烈起来。这是色彩的季节，是画家和摄影家的季节。 　　什么时候，季节在我眼前如此生动起来，金黄的叶子不再让我揪心地想我们正在失去，而是想着这是一种美，我将留住这一种美，而且我必将留得住这一种美？ 　　我想起来，是在一个有着特殊意义的日子，我邂逅了一群用眼睛搜寻美景的人， 　　我获得了另外一双无所怅恨于老去的风景的眼睛。那一次我惊讶地看到一种非常奇特的场景。在南津关的江边堤岸上，在陵江茶园吃过午饭的摄影爱好者们，摆弄起了自己的相机准备照合影：一个人在收揽众人，而众人在收揽对岸，他们同时手举相机。他们一动不动或者轻移慢转，按下快门的样子，像不像电影中描述的情形呢？真是太有趣了。天公作美，这个周六是一周以来唯一的一个艳阳天。 　　我想起那天和这样一群人登上奎星楼。我放眼看锦屏山上的红叶，嘉陵江上的渔船，远处的山峦和冬日正午阳光下的雾。我听他们如何剪裁，捕捉镜头，失去了思想和语言，手一旦离开键盘，别是一种无为而为的境界了。他们不会自以为是地创作，他们要用眼睛讲述给你，他们表现的是无我之境。他们的眼光常常在高处，在远处，在山水间，在人与自然之间。他们通过眼睛反复衡量色彩与本体，他们在感受自然的无言而大美。 　　曾看到巴蜀网上雷站长拍的一幅相片，是我所熟知的作家阿来，举着手里的相机拍一朵花。他说阿来很喜欢拍花。那情形，仿佛就草丛中间都藏着无穷的妙趣，当然他也许并不是找法布尔在草丛间去搜索生物的情趣。像阿来一样，为了喜欢的风景，他们可能不知不觉就走进了一片野花的领地。他们可以不顾一切地走进芦苇丛，向四方观望。倏忽明丽之天光云影、颇有意趣的山与树、自然与城廓，是他们所熟识而不断感觉陌生的。 　　从一个景点到另一个景点，门票自然免掉了，他们的相机就是通行证。证明在世人的眼里，他们是美的使者。他们的发现的眼光是不知疲倦的。感觉这时候几乎帮不上什么忙，他们的眼睛依赖于自然的光影。在他们的讲述中听到人与自然（比如沙漠、比如高原风光）的相遇是多么偶然而震撼心灵，他们也会用一个词：净化。面对自然，你的灵魂会得到净化，你被自然之美所震撼，你的名利之心会消退。他们会为了创作而不断去买更好的摄影机，去更多的地方。他们被自然所牵引，被日光、云雾、生活的现场所吸引。因为他们发现一种美而不能照下来时，就会遗憾，念念不忘，甚至一有时间就会再去搜寻。他们可能会走过无数次相同的地方，可是每一次都不会无功而返。语言文字要把一个地方碰触了，它会变成永恒的记念，而如果是一双眼睛记录了一个地方的美，那能给人更多的感动，因为想象无尽头。 　　我上大学的时候，看到女生甘的九寨相片，一下子产生了十分长久的记忆，而任何九寨的文字也不能让我有那样的确信——我必将前去，我一定会见到那种色调的水。我会穿越一切的阻隔去看那种色彩，那种非人间的异彩。摄影相片上留下的那个彩色的印记，甚至洞穿了我的现实感觉，我在那一片山水的现场中，感到了与记忆的色彩重合的安慰――――然而最终留下的还是女生相册中的那个印象。只不过更多了，那色彩比相册上更多，在眼睛里扩展，成为一个接一个的美丽色彩的水池。这是我始料不及的惊喜。九寨的彩池，从摄影开始征服了我。而后来我自己站到彩池边，朋友们随手按下的相片没有一张给我留下震撼的感觉了。是相见不如怀念的反证吗？不，我认为是眼光问题，能表现人与自然的和谐，或者能够以景衬人，甚至以人衬景的眼睛，才是独到的，才是艺术。那样的摄影才可能在一个人的心上成为艺术。 　　在他们的镜头之下，色彩成为最有说服力的东西。自然借助本身的色彩之美来打动人心，表现生命感、崇高感。但是作家此刻疯子般的自言自语的抒情被摄影家以沉默代替了，摄影家无须语言，他们用笔一样顺手的机器，留下自己的感觉。然后用不断翻新了的诗一般的语言来赞颂自己的作品。摄影就是这样逼真地留住自然的光与色，留住物与人，留住动与静，令人悠然神往，浮想联翩。在我看来摄影是贵族的艺术，一般人玩不起，然而它的受众却是如此广泛。 　　很少有人说我看不懂这幅相片，这山象征什么，这水象征什么，太阳象征什么。摄影告诉你的，你多半在自然中或者灵魂里见过了。你只会说，我喜欢，好漂亮！ 　　对于艺术摄影，我的创作能力是有限的，可是我以我的审美眼光，和一个文字爱好者的热情所感觉到的前辈们的作品，却促使我回到内心，用键盘来表达我对于艺术摄影的领悟。 　　我想记下摄影家前辈涂兴德巴中之行的几幅作品：光雾山红叶。他油画般的脸，诗一般的语言，成为茶座中的视听亮点。他一幅一幅地为我讲解，语言澎湃着诗情。有一个人用机子录下了他的经验性话语，我却没能全部记下来。下面是他对自己几幅作品的诗意的讲述之点滴。 　　一、黄的苔藓，红的落叶（我奇怪地看到苔藓果然此色）——色彩是有生命的。绚丽的生长与艳丽的落叶。美丽的山谷。超广角镜头，立幅，有意突出水。光照红叶没有水也没有灵气。有意把水拉下来，尽量往下落（挪），石头上苔藓红叶色彩饱和了。深山秋谷的味道。静坐听山泉，仔细看红叶：“青山无墨千年画，流水无弦万古琴”。这张照片给人升华的感觉，秀山秀水，诗意化了。画家不可能这样逼真。 　　二、（石头与水流）这有虚实有对比。水是流动的，有生命的感觉，石头是固定的，所以有柔与刚的对比，光线是明与暗的对比。水把石头造成一种动感美感，小草点缀在这里，有石头有小草，潺潺流水一路歌声流进大海，小草见证了水的生命远航。（听听吧，诗人。他的语言中有多少诗歌的热烈）凝固当中的生命的感觉。 　　三、（黄蓝落叶与沙上漩涡）。这张照片包含了很多的元素。好的题材丢失了就不会再找到。沙丘上的落叶，沙丘上的圆是水的冲力造成的，给人一种神话的感觉。红叶点缀在这里，可以想象成五彩缤纷的神州。红叶盖满了的，下面的红叶很自然，水中的泡了变了点色，潺潺流水把红叶淤积在沙洲旁，好像五彩朝神州（也讲创作的思想性第一）。 　　也可以这样来看，沙本来是石头的风化，形成地球的样子，红叶落在沙丘上形成一种对地球的点缀。元素很多。给人感觉很舒服。既实际又舒服，小中可以见大。我命为《秋韵》。 　　四、水没有可取之处。两面是山，一个夹缝，镜头的光晕。水是黑的，光是白的。天地之光，两处光影，红叶，两面的山多么雄健，一个夹沟，两边的线条也很美，光线很舒服。（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一个有些神秘意味的照片，有一种光线的柔媚与线条的刚毅交织的意味，传达了何其丰富的内容。） 　　我记住了涂老师反复强调的一个理念：“摄影是减法，不要想把什么都抓进去。”我觉得自己的思想因此也回到了“简单就是美”的境界。那些热情的、诗一般的话语，一直在我心里激荡，使我不由得渐渐生出浓郁的人生况味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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