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乡村少年游刃有“鱼”
2021-12-23叙事散文闫文志
闫文志深冬的时候,空气很清新,阳光常常在早晨撒满田野。空气伴着金色的阳光钻进鼻孔里,痒痒得暖。街道上也有未消融的雪痕,也有一道道的冒着热气的泼溅的井水。担水的男人或女人总是无法避免这新鲜的井水的洒落。草屑与干燥的玉米叶的碎片不小心裹进去,不……
闫文志
深冬的时候,空气很清新,阳光常常在早晨撒满田野。空气伴着金色的阳光钻进鼻孔里,痒痒得暖。街道上也有未消融的雪痕,也有一道道的冒着热气的泼溅的井水。担水的男人或女人总是无法避免这新鲜的井水的洒落。草屑与干燥的玉米叶的碎片不小心裹进去,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冻结成晶亮的冰凌了。这样的冰有着暗暗的阴险的蓝色的面孔,仿佛是铁青的,表面又是无比得圆滑,不经意被谁踩着了,就会打一个绊子,人扑通一声趴在地上了,惹得行人一阵笑。幸亏穿着厚重棉衣,也不会太疼。手掌倒是撑着地面,突然的,也许就跌得红肿了,人站起来吹着,自己觉得不必大惊小怪了。
几条街道转过来,柴草味和炊烟味起起伏伏的动,鼻翼里感到很重的充盈。几只鸡和鸭子在一个草垛旁争抢草籽,一阵寒风吹过,鸡的胸脯的羽毛就胀大了,出现了一个孔洞。到了一个没有门的大院里,一长排墙皮剥落得斑驳陆离的草屋静立,那是牛栏和仓库。经常有老年人牵着一群牛到院子里靠南的汪里饮水。牛走得很慢。老人抽着旱烟,嘴巴在寒风里吧嗒吧嗒。棉帽的遮耳翘着,似乎不见他嫌耳朵冷。他眼睛眯着,山羊胡子雪白,腰微屈。脸庞舒展,洋溢着满足和镇静。身体一会儿就被浮动的牛背遮挡住了,或者又呈现出来。
他从家里吃了饭回来后,给牛添完草,天就很快黑下来。这个院子的地屋里开始热闹了。从家里出来串完门,又不想马上回家睡觉的,就哼着小曲下地屋。挖地数米深,上面用木梁支撑,苫以厚厚干草,再以土覆盖顶端,便是地屋。在里面便是保暖,还可以做些编席等活计,听老人讲古等。夜深,气温下降了,就用编席的余料,主要是高粱秆的碎篾,点燃了,取得热量。高粱秆碎篾却往往是潮湿的,燃烧困难,就闷烟,须能忍住呛,眼泪流下来也不要出来,才会得到暖。但那是大人的能耐,毛头小子们常常是蹲到大人说烤火,无论如何也不坚持了,就摘了草苫门,飞也似的钻到地面了。
清澈的空气包围着那些蓝荧荧的星星,风在树梢低沉地呼啸。那个饮牛的汪,结了厚沉的冰,人站在冰上象站在岩石上。编席的大人们有了泡高粱眉子的需要,便在冰面上凿了一个洞。洞口桶粗,仿佛又一个荡漾涟漪的小湖面了。冰面上立着一个不回家的孩子。孩子从地屋刚上来。他不怕冷,他觉得那个洞口一定很暖和。他听到了洞口的水在轻轻翕动,只一丝儿微细的声音,孩子就捕捉到了。然后他借助一个小小的手电,发现了那个洞口浮上来慢慢呼吸着的黑色脊背的鲫鱼。鱼有两只,在笨重地翻动身体。它们很久没有补充新鲜的氧气了吧,或者很好奇冰面之上,那些人世的宁静与喧嚣,就悄悄地来打量一番了。
孩子不久听到地屋走出了人,径直转到这里,是濡湿高粱眉子的大人。大人见了孩子说,你不回去睡啊,都十一点了,明天还要上学。孩子说,我在撒尿。我放寒假了。大人把眉子沾湿,嘴巴嗤啦着,又迅速返回了。
孩子看见了鱼,想抓住一只。他抓,没有成功。因为鱼看到了光。听到了孩子棉袄的窸窣。孩子于是变得小心翼翼。他试验了许多次,他的身体已经出汗了。鱼沉下去,要等好一会才露面。孩子被风包裹着,黑魆魆的房屋和树木,远处窗口隐藏的一点灯光,都让他不寒而栗。黑暗很真切,又仿佛不存在。孩子眼中和心里只有一条在画中看见的鱼,它原来也许在梦境里游泳,也许在集市上被出售过,但是都不是孩子心目中游刃有余的鱼。他看见这样的鱼,只觉得不压抑。他如果把它捉住,放在他的房间的盆里,他就不会太寂寞,太孤单了。
鱼闷头沉潜的时候,他就坐在冰面上等待。他把时间和家都忘记了。后来他觉察了困倦,就倚着一块石头睡了一小会,他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到他达到目的了。他被一只毛茸茸的大狗给舔醒。大狗挨了他一脚,嚎叫着逃窜。他迅疾地悄然靠近水面。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是一盏灯。他的手终于牢牢地钳住了一条比他手掌稍大的青鲫鱼了。孩子就如一股暗夜的风,携带着一条温暖的鱼,从飘着泥土、干草、青烟味道的简陋的大院里消失了。牛栏里的牛在静静地反刍。它们胃的响动轻柔,就象青鱼流畅转身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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