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晚年的老孙头

　 晚年的老孙头
　　　
　　　　老孙头今年78，瘦瘦的，很结实，个头不高，留着一把山羊胡子，胡子不多，有些长，几乎全白了，胡子就像他的性格一样，很倔强地弯着；背有些驼，走路只好背着手，看似很骄傲的样子，其实是无奈之举。

　　老孙头不爱说话，更不愿意聚在一起东扯葫芦西扯瓢，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也不用照看孙子孙女，不是儿女不用他，是不敢用他，他也没有那个耐心，于是，就天天喝点老酒，喝到脸膛红红的，确切地说是暗红色，老头子就背着手四处转转，看看儿子们的树林和地，到儿子家撂下几句硬梆梆的话，说完就回家喝茶，喝完茶，也就该喝酒了。其实也没有那个儿子在乎他的意见，儿子们根本不在乎那些地，可他照样说。

　　老孙头喜欢喝酒，其实酒量不大，也就三盅酒，所谓的盅就是山里人平常用的小酒盅，三盅酒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两八钱酒，就是这样的三盅老酒往往让老孙头面红耳赤，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孙头喝高了呢，现在的酒量还是练了几年才练出来的。早年时，在改造山河的工地上因一盅酒醉了一天，第二天，成了工地上的反面典型。现在，老孙头可以天天喝酒了，以前是不可能的，儿女多花销大不说，当然也不会喝酒，就是会喝酒，也没有时间喝酒，老孙头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老孙头老了，脾气也大了。从前呢，老孙头似乎永远都是快乐的，什么都懂。

　　这里是山区，“十里不同俗，八里不同天”，公家的天气预报往往不准，在山里人的眼里就不算一回事了，那个播报员老是被嘲笑。山里人还是运用自己的办法预报天气，老孙头就很有一套，他看看天空，再围着村子转一圈，就知道最近是否要下雨，也往往是应验的。这里年年春旱，大旱时节，靠天吃饭的山里人自是焦灼不堪，大人们见了他都要问：“快下雨了吧？”他说：“后天不下，三天后准下。”于是，许多人就心安了，干起活来也就有了劲。如果他说：“够呛，十天半月也够呛。”生产队里就只好组织男女老少挑水抗旱，自是劳累不轻。当然也有不对的时候，山里人似乎并不在乎这些，山里人的口头语就是“谁也有跌倒的时候”，倒是没有嘲笑老孙头的，那个预报员就没有这样福分了，山里人认为他是知识分子呢，知识分子是不可以出错的。

　　他不是生产队的队长，可生产队长离不开他。老孙头与土地打了半辈子交道，村里的土地，哪块地多大适合种什么，哪一年种过什么收成怎样，清清楚楚的，熟悉得就像搬弄自己的手指一样。生产队长安排农事多听听他的意见。老孙头也有脾气，有些倔，在紧跟形式的那些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尥蹶子：“整梯田，下场雨你去哪里找土？”“砸锅卖铁，能炼出什么球钢？瞎胡闹。”因为这个没少吃苦头，幸亏是在山里，那股风刮倒这里就弱了，再说都是街坊邻居中的兄弟爷们，也就不了了之。

　　后来，家家户户有了责任田，老孙头有了自己的地，种啥自己说了算，这个种庄稼的行家里手自然高兴，带着儿女干了几年，似乎把几十年来的力气和经验都用在了地上，俗话说得好：人勤地不懒。用心种了几年地，自然解决了温饱问题，也算是最早脱贫的，引得一些乡邻就学着他种地，他要去栽地瓜，很多人就去栽地瓜；他要种高粱，很多人就去种高粱。

　　“家中有粮，心中不慌，”老孙头也就“财大气粗”了起来。

　　老孙头的三个儿子都不错，一表人材，很精明的，脾气也不错。为儿子找媳妇是件大事，老孙头自有主张。一般人家为儿子找媳妇都是要老实本分体格好的，自然是为了忠厚传家，无可厚非。老孙头给儿子找媳妇自然也要体格好本分的，他还很在意是否有主见，只有主见还不行，还要懂得眉眼高低，用现在的话就是要灵活。别开生面的条件一下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走了，议论纷纷。后来的结果不错，大儿子在外打工，是技术活，清闲挣钱不少；二儿子组织了建筑队，三儿子承包了果园，搞起了长途运输，小日子都过得不错。

　　这件事让老孙头出了名，以前，他顶多是个种庄稼的土专家，这样的专家村村有。 　　　真正让老孙头名扬十里八乡的是他喝酒的耐性 ，还有他的倔。
　　　儿子们成家了，女儿也都出嫁了，家境都不错，小日子过得都有滋有味的。老孙头也清闲了不少，老两口的地也不够这老把式收拾的，空闲多了，老孙头不喜欢拉家常，就只好在家里慢慢喝起了酒，终于练成了喝三盅酒的本事，本事一般，喝酒的耐性却十足。
　　老孙头有早早起来的习惯，要喝茶，喝茶后要喝酒，一块豆腐三盅酒，老孙头可以从黎明前的黑暗喝到日上三竿，雷打不动。冬天倒没有什么，最怕秋天的农忙时候。家家户户忙种忙收，赶时令种小麦，趁着天气好收拾瓜干，要是赶上连阴雨，瓜干要全部烂掉的，一年的地就白种了，所以“三春不如一秋忙”就是这个道理。有一次，老孙头照例在喝酒，要下雨了，孙家老太告诉他下雨了就把院子里的装着瓜干的麻袋挪到屋里，就自己一个人去地里收拾瓜干。等孙家老太冒着大雨回来一看，院子里的麻袋全在水里泡着呢，老孙头那三盅酒还没有喝完呢，他还是抿一下酒，挟点豆腐，捋捋胡子，喝口茶，慢慢悠悠地，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来，就像老僧坐禅一般。孙老太自然是愤恨不已，一番争吵的结果是儿子们让他彻底“退休”了，从地里走了出来。
　　
　　没想到，视土地如命的老孙头一下子没有了地。“看孩子？老子不干！”硬梆梆的话就让自己什么活也没有了，想帮助儿子们种地吧，儿子们根本不领他的情，更何况儿子根本没有把那些地看在眼里。儿女的事情也插不上手，即使想插手也没办法，那都是他不懂得的活，自己也不愿意让孩子瞧不起，于是就落得清闲，越闲脾气越大，老两口闹得水火不容，最后分开了，老太在几个儿子家里也满自在的。有时，孙家老太也给老孙头送些东西吃，老孙头也不领情，老孙头在家里喝酒，喝酒后就红着脸背着手四处转转，在岭上转悠的老孙头，就像一头老狼，无家可归似得。

　　村里人都说老孙头不会享福，有不少老人都羡慕他呢。

　　日子就在老孙头的“清闲”里走了，就在那三盅酒里熬日头升起来，就在那山岭里转悠熬日头落山，不知道是世道变得太快，还是老人老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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