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看青人丁三爷
2021-12-23抒情散文韩开春
看青人姓丁,行三,全生产队的人官称他“丁三爷”。丁三爷家是下放户,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从南京下放来我们生产队,那天,我正和几个小伙伴在打谷场玩耍,一辆解放牌卡车从河滩那边开过来,就在打谷场上卸了东西。丁三爷一家起初就住在生产队的公房里,半年后……
看青人姓丁,行三,全生产队的人官称他“丁三爷”。
丁三爷家是下放户,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从南京下放来我们生产队,那天,我正和几个小伙伴在打谷场玩耍,一辆解放牌卡车从河滩那边开过来,就在打谷场上卸了东西。丁三爷一家起初就住在生产队的公房里,半年后,生产队帮他在庄上盖了房。
看青这项活计在当时的农村既是一项美差也是一项苦差,说它是美差,是因为社员们都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候,看青人可以悠闲地从这个田块转到那个田块,免受劳作之苦,在我们孩子们的眼中,这是一项很惬意的差事,享受着某种特权,地位几乎可以和生产队的记工员相提并论,因此,谁要是做上了看青人,他的形象在我们的心目中立刻就会高大许多。说它是苦差,是因为看青人的劳动时间不只限在白天,夜晚也须在庄子外面的田块间来回走动。白天还好说,光天化日之下,一眼能望多远,社员们又都在田里劳作,作不得弊,夜晚就不行了,就有人家会趁天黑把家中的猪呀羊呀放出来,赶进生产队青青的麦田里,反正麦苗是队里的,又不是谁个人的,吃的是集体的,不心疼,而猪羊却是自己的,谁都算得来这个帐;还有人家早早地就没了下锅的米面,趁着天黑偷偷地溜进红薯地刨几个红薯,溜进玉米地掰几头还在冒白浆的嫩玉米果腹;更有那个年头盛传的阶级敌人,没有改造好的地主老财,也会趁着月黑风高出来破坏地里长的好好的庄稼(尽管这样的事情好象在我们队一次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看青这个工种在夜晚就显得尤为重要,一般人还真干不来,加上夜晚野地里荧火闪烁,鬼影憧憧,胆小的人还没有抓住盗青的人、吃青苗的猪,自己先就倒下了,因此,合适的看青人选还真就比较难找。 自从丁三爷入住我们队后,这个困扰生产队长王新文多年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丁三爷是下放户,跟队里谁家都不沾亲带故,看青可以做到铁面无私,不徇私情;丁三爷是码头工人出身,有的是力气,那次队里的年轻人在场上较力,五十多岁的丁三爷一时兴起,硬是毫不费力地掀起了几百斤重的大石磙,令在场的所有人目瞪口呆,有了这身力气,还怕几个胆敢出来搞破坏的地主老财、阶级敌人吗?丁三爷的胆子也大的出奇,曾跟人打赌,一个人在乱坟地里睡了一夜。有了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丁三爷理所当然地就成了我们队的看青人。 欲要工其事,先得利其器,走马上任的丁三爷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准备了一根一人多高鸭蛋般粗细的白蜡棍,棍的一头还特意安上了一个大大的铁镙帽,这样一来,这件武器就显得更有分量了,绝对比武松的那条哨棒要强。那时,我小小的心里就会想,要是坏人遇上了丁三爷那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顺带着,也盼望着能看到丁三爷勇抓坏人的场面,在我小小的心里,不知幻想过多少次那样激动人心的时刻,遗憾的是,直到我离开老家之前,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坏人遇上丁三爷,自然,就更没有看到令人激动的搏斗场面,许是坏人怕了丁三爷,根本就不敢行动了吧? 做了看青人的丁三爷整天拎着他的那根棍子在各个田块间转来转去,白天,经常可以听到他吆喝牲口的声音,夜晚,经常会从野地里射过来几束手电的光亮,这样一来,地里的庄稼自然就很少丢失。 在我的想象中,丁三爷有那么厉害的武器,又有那么身的力气,队里该有不少牲畜是要遭殃的,也该有不少的仇人才对,因为看青本来就是要得罪人的,可奇怪的是,尽管时不时地会听到丁三爷呵斥牲口的声音,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一只猪羊受伤,队里的人见到丁三爷也都客客气气,敬重有加。为什么会这样?这个疑问一直存在我的脑中,直到发生了那样的一件事。 那一次,我和几个孩子在坡上放羊,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在坡上挖了个小灶,从生产队的黄豆地里薅来一抱黄豆,就在坡上烧了起来,正在我们低头大嚼香喷喷的烧黄豆时,一个孩子无意中抬了下头,看见丁三爷正大踏步走了过来,叫了一声:“丁三爷来了”,呼啦一下,比我大的孩子立刻作鸟兽散,跑的比兔子都快,丁三爷越走越近,我的心就咚咚地越跳越急,分明听到耳中一个声音在喊:“跑啊”,脚下却是怎么也迈不开步,吓坏了的我就那样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儿,头脑里一片空白。丁三爷走过来,我看他嘴唇动了动,终于什么都没有说,却出人意料地从灰堆里捡起剩下的熟毛豆,用嘴吹吹干净,装进我的小口袋里,就又拖着那根形影不离的棍子走了。 这件事情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直到如今,我还觉得它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七十年代末,我随父母搬家到了几百里外的另一个地方,从此离开了老家,就再也没有见过丁三爷。舅舅来我家,谈起家乡的事情,说在我家搬走的第三年,丁家也回了城。
看青这项活计在当时的农村既是一项美差也是一项苦差,说它是美差,是因为社员们都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候,看青人可以悠闲地从这个田块转到那个田块,免受劳作之苦,在我们孩子们的眼中,这是一项很惬意的差事,享受着某种特权,地位几乎可以和生产队的记工员相提并论,因此,谁要是做上了看青人,他的形象在我们的心目中立刻就会高大许多。说它是苦差,是因为看青人的劳动时间不只限在白天,夜晚也须在庄子外面的田块间来回走动。白天还好说,光天化日之下,一眼能望多远,社员们又都在田里劳作,作不得弊,夜晚就不行了,就有人家会趁天黑把家中的猪呀羊呀放出来,赶进生产队青青的麦田里,反正麦苗是队里的,又不是谁个人的,吃的是集体的,不心疼,而猪羊却是自己的,谁都算得来这个帐;还有人家早早地就没了下锅的米面,趁着天黑偷偷地溜进红薯地刨几个红薯,溜进玉米地掰几头还在冒白浆的嫩玉米果腹;更有那个年头盛传的阶级敌人,没有改造好的地主老财,也会趁着月黑风高出来破坏地里长的好好的庄稼(尽管这样的事情好象在我们队一次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看青这个工种在夜晚就显得尤为重要,一般人还真干不来,加上夜晚野地里荧火闪烁,鬼影憧憧,胆小的人还没有抓住盗青的人、吃青苗的猪,自己先就倒下了,因此,合适的看青人选还真就比较难找。 自从丁三爷入住我们队后,这个困扰生产队长王新文多年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丁三爷是下放户,跟队里谁家都不沾亲带故,看青可以做到铁面无私,不徇私情;丁三爷是码头工人出身,有的是力气,那次队里的年轻人在场上较力,五十多岁的丁三爷一时兴起,硬是毫不费力地掀起了几百斤重的大石磙,令在场的所有人目瞪口呆,有了这身力气,还怕几个胆敢出来搞破坏的地主老财、阶级敌人吗?丁三爷的胆子也大的出奇,曾跟人打赌,一个人在乱坟地里睡了一夜。有了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丁三爷理所当然地就成了我们队的看青人。 欲要工其事,先得利其器,走马上任的丁三爷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准备了一根一人多高鸭蛋般粗细的白蜡棍,棍的一头还特意安上了一个大大的铁镙帽,这样一来,这件武器就显得更有分量了,绝对比武松的那条哨棒要强。那时,我小小的心里就会想,要是坏人遇上了丁三爷那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顺带着,也盼望着能看到丁三爷勇抓坏人的场面,在我小小的心里,不知幻想过多少次那样激动人心的时刻,遗憾的是,直到我离开老家之前,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坏人遇上丁三爷,自然,就更没有看到令人激动的搏斗场面,许是坏人怕了丁三爷,根本就不敢行动了吧? 做了看青人的丁三爷整天拎着他的那根棍子在各个田块间转来转去,白天,经常可以听到他吆喝牲口的声音,夜晚,经常会从野地里射过来几束手电的光亮,这样一来,地里的庄稼自然就很少丢失。 在我的想象中,丁三爷有那么厉害的武器,又有那么身的力气,队里该有不少牲畜是要遭殃的,也该有不少的仇人才对,因为看青本来就是要得罪人的,可奇怪的是,尽管时不时地会听到丁三爷呵斥牲口的声音,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一只猪羊受伤,队里的人见到丁三爷也都客客气气,敬重有加。为什么会这样?这个疑问一直存在我的脑中,直到发生了那样的一件事。 那一次,我和几个孩子在坡上放羊,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在坡上挖了个小灶,从生产队的黄豆地里薅来一抱黄豆,就在坡上烧了起来,正在我们低头大嚼香喷喷的烧黄豆时,一个孩子无意中抬了下头,看见丁三爷正大踏步走了过来,叫了一声:“丁三爷来了”,呼啦一下,比我大的孩子立刻作鸟兽散,跑的比兔子都快,丁三爷越走越近,我的心就咚咚地越跳越急,分明听到耳中一个声音在喊:“跑啊”,脚下却是怎么也迈不开步,吓坏了的我就那样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儿,头脑里一片空白。丁三爷走过来,我看他嘴唇动了动,终于什么都没有说,却出人意料地从灰堆里捡起剩下的熟毛豆,用嘴吹吹干净,装进我的小口袋里,就又拖着那根形影不离的棍子走了。 这件事情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直到如今,我还觉得它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七十年代末,我随父母搬家到了几百里外的另一个地方,从此离开了老家,就再也没有见过丁三爷。舅舅来我家,谈起家乡的事情,说在我家搬走的第三年,丁家也回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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