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阿莲
2021-12-23抒情散文潇湘珍珠
阿莲婚姻动得那个迟哟,二十三四的大姑娘了,还老龙船似地围着娘家的灶台打转转。这让好强了一世的阿莲妈觉得很没面子,恨不得逢墟的时候,随便在墟场里拖一个短头发的回屋做郎崽子,办个三二桌酒,把阿莲嫁了。也不能怪阿莲妈有这样不负责任的想法。屋场里和……
阿莲婚姻动得那个迟哟,二十三四的大姑娘了,还老龙船似地围着娘家的灶台打转转。
这让好强了一世的阿莲妈觉得很没面子,恨不得逢墟的时候,随便在墟场里拖一个短头发的回屋做郎崽子,办个三二桌酒,把阿莲嫁了。
也不能怪阿莲妈有这样不负责任的想法。屋场里和阿莲一般年纪的堂兄弟堂姐妹,早就娶亲的娶亲、嫁人的嫁人了;结婚最早的那个,都生了两个崽了,大的六岁多,能帮着烧火喂猪了。
阿莲一点都不急。止山砍柴唱“日出深山坳,晨钟惊飞鸟……”,下田唱“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在屋门口那条小河里洗手洗脚洗衣服时唱“三月里的小溪,哗啦啦哗啦啦流个不停……”。
屋场里有个平数气愤阿莲样样比她的崽强的婶子,背地里说怪话。“唱什么唱,野猫子叫春似的,唱了几年也不见唱出一个阿牛哥来。眼珠子长在脑壳顶上,也不拿管称来称称,看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这个婶子啊,说话太刺人了,也不怕烂舌头。要说阿莲的长相,算不得千里挑一,也算得是百里挑一了。单那怎么晒也晒不黑、白白漂漂的皮色,就足以让阿牛哥们眼珠子里长出手来了。阿莲不只长得好看,做事还是一把好手。上山挑得百斤担,下田不怕沙虫和蚂蝗。扯秧、插田、割禾那个快哟,都赶得上风吹落叶了。很多姑娘家很少做的喷农药,阿连就不怕。大口罩一戴,农药桶往背上一背,脚往禾苗齐膝高的水田里一走,那些躲在禾苗里面的害虫都要抖三抖。不只阿牛哥们要心动,就连阿牛哥们的阿妈们都要心动的,是阿莲有一门来活钱的手艺。阿莲是十里八寨唯一的一个女油匠。读高中时,阿莲跟美术老师学了两年的画画,和那些就知道漆棺材用黑色、漆马桶用红色的土油匠不同,阿莲懂颜色的搭配,画的图案也远比那些土油匠们画得好看。因此,那些要娶媳妇要嫁女儿的人家,宁愿多等些时间、宁愿花高工钱也要请阿莲。弄得阿莲农闲时节冒得闲,十天半个月落不得屋。
屋场里那些还没娶亲的堂兄弟们那个恨哟,恨自己为什么要和阿莲姓着同一个姓,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一块喷鼻香的大肥肉,却不能挟进嘴里,白白地便宜了外姓的小子。
阿莲的便宜,却不是那么好捡的。她的眼界高哩。那些靠关系,在公社的某个部门谋了个一官半职的半脱产干部,她看不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会在田里土里出蛮力的子弟,她看不上;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自以为肚子里有点墨水,不愿意干农活、又不会动脑筋想办法改变现状,只会怨天怨地怨爷娘的回乡青年,她更看不起。有时候,媒人热络络地带了人来相亲,屁股没坐稳,摆男方的家事才开了一个头,她不想听,顺手拿起一把锄头或一根扁担,招呼不打一声,就出门去了。
这就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那些自以为条件和阿莲相当、满怀希望在媒人地陪同下来相亲,结果却灰头土脸、失败而归的人,难免不怀怨造谣说阿莲的坏话。什么“名声在外,其实不符”了;什么“钢性有余,温柔不足”了;有更损的,竟诬蔑说阿莲有暗病。
这些话传来传去,传到了阿莲的耳朵里。阿莲听了,不气不恼、不急也不怕。原来是什么样,还什么样;既不赶着对说媒的热,也不肯降低她的选对象的标准。
姻缘天注定。阿莲去嫁到某村的堂姐家玩,恰巧堂姐夫几个玩得好的也在他们家玩,其中一个叫阿舟的,和阿莲对上了眼。阿舟也是名落孙山后的高考失败者,但他没有和其他的回乡青年一样怨天尤人,而是去新华书店买来不少书,通过自学,掌握了修电器的技术,在墟场里开了一家电器修理铺。因为阿舟收费合理、为人和气、技术好,生意蛮不错,一天到晚,铺子里是人进人出。
这对了阿莲的脾胃。无需人牵线搭桥,两个人就自由地恋上了。去墟场的公路上,墟场里的小饭馆、冷饮室、新华书店、百货店、电影院,都留下了他们浪漫的甜蜜的身影。阿舟的电器修理铺,是他们约会的起点和终点。常常,阿舟热情地接待顾客,或认真地修理电器,阿莲或打帮手,或笑微微地看阿舟拆呀、装呀,找这个找那个另件。
可能是阿莲的白净,显得年龄小,使阿舟以为阿莲年龄和自己差不多,而阿舟的黑和老成,又让阿莲以为阿舟和堂姐夫的年龄相差不多。当有一天,阿莲知道阿舟比自己小了四岁,比那“女大三抱金砖”的好话还多一岁时,她犹豫了。心里就跟装了十五只吊桶似的七上八下,几次想开口跟阿舟说,话到嘴边,又吞口水似的吞回肚子里去了。
其实,阿舟早就知道了。他不说,是怕阿莲有顾虑。好几次有意无意提到他们家的亲戚中,哪个舅舅比舅妈小,哪个姑姑比姑爷大,堂兄弟、堂姐妹中也有谁谁谁是女方大男方小的。他们相处得都很好,一点不比男人大女人小的公婆差。
没想到阿舟一片好心,反让阿莲误会了。以为阿舟说他家亲戚中女方年龄大男方年龄小的公婆,是故意刺激她。一气之下,就不理阿舟了。阿舟托人带口信,请阿莲和他一块下县城去进零件,阿莲不去;通过邮局寄表白心迹的情书,阿莲不回;亲自上门,阿莲躲着不见。
阿莲的那位无意中当了他们媒人的堂姐说她:你就有味,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你中意的,人家并不介意你比他大,你怎么反倒作起怪来。你都二十七了,过了这个村哪里去找这样的庙。难不成你做姑子去,或者找一个二锅头?!
阿莲的妈更是跳起脚来骂她:你糊涂油蒙了心,鬼打了脑壳不是?放着阿舟这么好的对象还挑三挑四,你怕想做一辈子阿妈跟前的老姑娘不是?
阿舟的朋友中则有打破的,说他是箩里选瓜越选越差,按他的条件,找什么样的妹子找不到!她一个老姑娘了,心眼子还这么小。要是结了婚,他还得哄小妹妹似的哄她这个老姐。
堂姐的一通话、阿妈的一顿骂、阿舟朋友的说词,使得阿莲更没了注意。她回想起离开学校后的这十来年时间,开始几年,媒人一个接一个地上门,几乎要把家里的门坎踩破。慢慢地,来的人就越来越少,阿妈的脸色也就越来越难看,屋场里大娘婶子们背后说的话就越来越难听,再不是她挑别人、而是别人挑她了。而阿舟,除了年龄比比自己小这一条外,方方面面都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婚对象。如果错过了,怕真是如堂姐所说,再难碰到这么合适的人了。思前想后,阿莲决定放下自己的所谓自尊,诚心诚意和阿舟继续交往下去,直到瓜熟蒂落。
一对解开了心结的恋人,又欢欢喜喜地携手走在恋爱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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