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圣诞，圣诞

　　西风无情，一个人的心也已经变冷。 　　“你去摸他的脚，是冷的。我以前摸过死人的脚。”不知道是谁说了这样的话。我佩服他的想象力。
　　我知道。但是我没有说，我也许并不知道自己何以知道。我想我是凭想象的，想当然而已。 　　“我受不了了，我的心好像是弦快绷断了，难于呼吸。”我说。而且我没有说的是：冬天，冬天也使我艰于呼吸！
　
　　今天是圣诞。他们偶尔说到。我想这也许果真是一个好日子。一个日子和一个人有关系了，就值得庆贺。我们会记得一个人的生日，也记得一个人的死期。这些日子只会因为这些人而进入一个家庭的历史档案。 　　这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七十多岁的儿孙满堂的老人。他活着的时候，硬朗，勤苦，热情，健谈。我记得两个月前，我还带着儿子去看他，和他一起吃饭。我此刻感到遗憾的是：我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他的饭量，他的心态。应当说他是极为乐观的，也许他的心里并不轻松，但是我一点也没有感到他有什么病痛之苦楚。他讲到自己正主持的集体活动，说到他的好朋友书法家马老师。所以现在想想居然有两个月没有踏上那方土地了，我好惭愧。 　　他的身体正停在堂屋正中，我一个女人，并不敢径自去给他烧纸。在我的家庭教育中，堂屋是神圣的，女人不能随意迈进别人家的堂屋。这样的自觉现在我也还是有的。我甚至不敢去睡午觉，一个人仰面躺着的姿势，其实和死人的姿态完全一样――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意识到，而现在这些异乎寻常的关于生死的领悟就联翩而至了呢？可是已经坚持到下午四点时我还是睡了一会，我很快就睡着了，没有什么不安。我想我已经有很好的心理素质面对死亡了，或者说我觉得自己很多时候也是处于死亡状态，已经预演过自己的死亡了，或者想象过自己的死亡了。死亡可以是艺术的，那么，艺术中的死和现实中的死，本质是一样的，是逃避现实。我因为想象过自己的死亡，所以我对别人的死亡感觉亲切。我想：我们一起迎送一个人，总有些人笑或者哭，都是一样神圣的生命的完整仪式；人生有过生死，也就是一种完美了，甚至不管他人如何因此感伤或者欣喜。 　　祥林嫂总是弄不清，人死了，有灵魂没有。我也弄不清的。但是此刻我知道答案是否定的，灵魂是生者的灵魂，死者的永恒存在，是依附于生者的灵魂的。我感觉到老人一次次地走进这个家门，带着笑意叫我“胡老师”。我就是在这些时候感到这个一向在自已感觉中有些卑微的称呼是如此之美好。上次他和我说到他的好友马老师，我只打过去一次电话，可至今没有前往探访过。我想我得早点去找找马老师，听听老先生将如何说出这位老人的名字。人家写花圈的时候我暗暗记下了他的名字。这才想起我居然通过他的讲述记下了他的好友的名字，却因为一年以来一直叫他马叔而并没记住他的名字。我不由得对于自己的记性，产生了一点失望情绪。 　　没有哭声，只有肃穆的风声。田野里，青菜油菜还有小麦，郁郁青青。人们在垄上在青菜之间的空地里，四散而集中地站立，围着那块坟地，等着骨灰盒。我看到那些土地上，有几个圆圆的坟堆，上面已经野草青青了。我问一位望着车来的方向的、脸型如同雕塑的老者：“他们为什么埋在这山上来呢？”“这是他们自家的土地。”他说，“一般人死了都埋在自家的地里，城里人就要在公墓里买地。当然也可以花钱在乡下买块墓地。”我想起我看到的一个文章，说因为公墓的价格高得可怕，将使人民死无葬身之地。我又想起我在文章中写过的：一个人清明扫墓，指着密密麻麻的墓碑说，几十年之后，这哪有我的位置？我想到了我自己：几十年之后，将如何存在或者离去？如果是灰，何必占地呢？随风飘去！这真的是一种有足够勇气的想法啊！就像诗人艾青借《我爱这土地》说的：我死了，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我胡思乱想着，鬼使神差地转过身问问身边的朋友：“你的墓地买在哪儿？”我是想问他是不是会到乡下来买一块地？却见众人大惊，他神色大变，只没有立即发作。有人打圆场说：“五十年之后吧。”我想：啊，贪生怕死的人！ 　　当大理石的骨灰盒下到了坑里，亲属轮流举起铁锹垒土的时候，我没有听到哭声。因为老人的妻子，已经是非常哀痛了，儿女没有让她到场送别老伴。当我们坐在火炉边烤火的时候，我听到她说了一些令人欣慰的话。她说老头子走的很干净，没有预兆，有些意外。我晚上坐下来听费玉清唱《再见我的家人》这首歌的时候，想起了她。我甚至连她姓什么都没记住，只叫她孃。她七十岁的劳动妇女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娇好的肤色。我仿佛看见了几十年后的自己，难过地低下头不再看她。我心里想，她会想什么呢？同生同死只是想象或者奇迹，总有后死者独自承受悲凉。她会想些什么呢，会想到他的那些好吧。这首歌里所唱的这些感情，她一定也在心里体会到了。
　　　
　　“再见了，我的爱人，我将永远不会忘记你，　也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记。
　
　　也许，我们还会有见面的一天，不是吗?我的爱，我相信，总有一天能再见。” 　　我为生者，感到了深深的忧虑！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