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以瓦为砚
2021-12-23抒情散文薛林荣
以瓦为砚(约1900字)薛林荣读清人王士祯《池北偶谈》(中华书局1980年10月版),在“羽阳宫瓦”篇中得如下句:《橘轩杂录》:“凤翔府,古雍州,秦穆公羽阳宫故基在焉。其瓦有古篆‘羽阳千岁’字,昔云中马胜公得之。阴字,在砚之左,奇古,非铜雀……
以瓦为砚
(约1900字)
薛林荣
读清人王士祯《池北偶谈》(中华书局1980年10月版),在“羽阳宫瓦”篇中得如下句:
《橘轩杂录》:“凤翔府,古雍州,秦穆公羽阳宫故基在焉。其瓦有古篆‘羽阳千岁’字,昔云中马胜公得之。阴字,在砚之左,奇古,非铜雀所及。”
《东观余论》云:“长安民献秦穆公羽阳宫瓦十馀枚,若今筒瓦然。首有‘羽阳千岁万岁’字”。
《老学丛谈》云:“铜雀瓦皆阳字,纪建安十三年造。尝闻其土著人云,瓦甚大,一片可为四砚。”
按,《橘轩杂录》不知何人所作,《东观余论》及《老学丛谈》分别为北宋黄伯思及元人盛如梓所作。
又按,羽阳宫址在今陕西省宝鸡市金台区中山东路一带。羽为水,即宫居渭水之阳。羽阳宫乃秦武公亲为督造,规模宏大,造型别致,装饰豪华,每片飞檐和檐沟瓦面,均制有隐起的“羽阳千岁”四字,篆字随势为之,不取方正,自然流畅。富丽大气的羽阳宫展示了秦武公占据关中、称霸中原的雄心壮志。
再按,铜雀宫是曹操为大小二乔所建,所谓“铜雀春深锁二乔”者,正是此宫。历代文人对于铜雀台的传诵(如曹植“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赋予了铜雀瓦当多义的文化内涵,使其成为瓦当中的极品。
中国文人对于文房用具的想象力十分惊人,比如说,以瓦为砚。唐宋时期文人争相搜集秦砖汉瓦,并精研成砚。汉之未央宫瓦当、魏之铜雀宫瓦当所制瓦砚,深为文人所重。由于秦砖汉瓦稀珍,明清时江西等地出现仿制者,以其精致刻工,使人宝为清玩。
资料记载,汉瓦砚多由宫殿殿瓦改制而成,名目很多,有未央宫瓦砚、长乐宫瓦砚、石渠阁瓦砚、羽阳宫瓦砚、邺城铜雀台瓦砚、冰井台瓦砚等。这种瓦用精选土质拌以胡桃油,有时还掺入黄丹、铅等,烧制成形后坚硬而细润,性能与澄泥砚接近。北宋苏易简《文房四谱》上说它:“质细腻而坚如石,不费笔而发墨,此古所重者,而今绝无。”像铜雀瓦砚,烧制工艺精湛,更为绝世精品,王安石曾作《铜雀砚》诗道:“吹尽西陵歌舞尘,当时屋瓦已称珍。甄陶往往成今手,尚托虚名动世人。”足见铜雀瓦砚之珍贵。
历代文人雅士无不以能得到秦砖汉瓦自制砚台为人生一大快事,即如“平生雅不信古物”的纪晓岚,乾隆年间得到金石家王昶在未央宫旧址拾得的“长生无极”汉瓦当后,也不禁大喜过望,将一枚之底凿为砚,一枚之底制为盖,自制为砚,并撰文将得砚之始末以楷书铭刻于砚盖。又在砚池上方以隶书刻一铭,文曰:“铜雀瓦,世所珍,后乎此,四百春。晓岚”。在纪晓岚眼中,铜雀台瓦砚比起未央宫瓦砚来,还差那么四百春,言下之意,还不够骨灰级珍砚。秦砖汉瓦如此珍贵,等到林语堂要搜罗瓦砚时,就没有纪晓岚那么幸运了。资料载,林语堂在杭州玉泉购买一铜雀瓦,付款后对摊主说这是假的。摊主严词诘问:“你为什么要买假古董?”林则回答:“我就是专门收藏假古董的!”
除了瓦砚,唐宋时期砖砚也比较流行,砚材取自两汉宫殿庙堂。清朱栋《砚小史》说:“阿房宫砖砚如密蜡色,肌理莹滑如玉,厚三寸,方可盈尺,颇发墨”,“(未央宫砖砚)色黄,形如肾,长6寸,阔4寸,厚1寸,扣之,声清而坚,背有‘建安十五年’阳字一行,上篆‘海天初月’四字。”
虽然我们很难看到上述实物,但仅仅读这些明清大小儒人笔下记录砚品的文字,就是一种盛大的文物想象,有一种礼仪的性质。
以瓦为砚,呵气成墨,笔润不滞。处在先秦与魏晋两大哲学高峰之间的秦汉思想,在构成中国的文化心理结构方面所起的重要作用,正如秦汉时代在事功、制度、物质文明等方面为汉民族发展所起的作用一样重要。秦砖汉瓦是秦汉文化的一个特殊符号,其气魄之宏大,恰如气势恢廓之汉赋(如司马相如《子虚赋》),反映了秦汉时期国家的宏伟辽阔和物质世界的丰富多彩。 一片可为四砚的巨瓦,是“礼”的产物。《礼记》云:“礼,有以多为贵,有以高为贵,有以文为贵。”反映到建筑上有其具体的尺度,如规定“天子之堂九尺,诸侯七尺,士三尺” 。刘邦做了皇帝后,不想大规模兴宫建殿,丞相萧何劝他:“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于是修建了长安、未央两宫,“长乐未央”瓦当,正是是为汉朝大宫量身定做的。 魏晋延续了秦汉的沉雄廓大,这是封建社会的少年时代,正如宗白华所讲,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然后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时代,因此也就是最富于艺术热情的一个时代。铜雀瓦当是为曹操修筑铜雀台娱乐文艺、招贤纳士准备的,它虽逊色于秦穆公“羽阳千岁”瓦当,但一瓦可为四砚,清儒笔下稍事点拨,便使这片瓦不仅与建筑相关,更与文学相关,读之深感亲切。 我曾得到一块汉砖,取自汉末隗嚣割据陇山在麦积山附近修筑的避暑行宫故址,砖甚古,可惜在研砚的过程中破碎了。读王士祯《池北偶谈》,牵出这么一堆想法,也算是对这片砖的怀念吧。
以瓦为砚,呵气成墨,笔润不滞。处在先秦与魏晋两大哲学高峰之间的秦汉思想,在构成中国的文化心理结构方面所起的重要作用,正如秦汉时代在事功、制度、物质文明等方面为汉民族发展所起的作用一样重要。秦砖汉瓦是秦汉文化的一个特殊符号,其气魄之宏大,恰如气势恢廓之汉赋(如司马相如《子虚赋》),反映了秦汉时期国家的宏伟辽阔和物质世界的丰富多彩。 一片可为四砚的巨瓦,是“礼”的产物。《礼记》云:“礼,有以多为贵,有以高为贵,有以文为贵。”反映到建筑上有其具体的尺度,如规定“天子之堂九尺,诸侯七尺,士三尺” 。刘邦做了皇帝后,不想大规模兴宫建殿,丞相萧何劝他:“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于是修建了长安、未央两宫,“长乐未央”瓦当,正是是为汉朝大宫量身定做的。 魏晋延续了秦汉的沉雄廓大,这是封建社会的少年时代,正如宗白华所讲,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然后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时代,因此也就是最富于艺术热情的一个时代。铜雀瓦当是为曹操修筑铜雀台娱乐文艺、招贤纳士准备的,它虽逊色于秦穆公“羽阳千岁”瓦当,但一瓦可为四砚,清儒笔下稍事点拨,便使这片瓦不仅与建筑相关,更与文学相关,读之深感亲切。 我曾得到一块汉砖,取自汉末隗嚣割据陇山在麦积山附近修筑的避暑行宫故址,砖甚古,可惜在研砚的过程中破碎了。读王士祯《池北偶谈》,牵出这么一堆想法,也算是对这片砖的怀念吧。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