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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转贴] 小湾夜(原发于大理日报2006年5月)

2021-12-23叙事散文陈智岗

黄昏里含蓄柔情的细雨把我带到了澜沧江与黑惠江交汇的地方——小湾。一位肩扛锄头的彝族老人,对停下车一脸茫然的我说:“我家就在山后头,要是不嫌弃就住到我们家得了。”哦!我有些惊诧,怎么也学会了城里那拉客的“把戏”,不会是趁热打劫吧?村里没有公……
黄昏里含蓄柔情的细雨把我带到了澜沧江与黑惠江交汇的地方——小湾。一位肩扛锄头的彝族老人,对停下车一脸茫然的我说:“我家就在山后头,要是不嫌弃就住到我们家得了。”哦!我有些惊诧,怎么也学会了城里那拉客的“把戏”,不会是趁热打劫吧?村里没有公路,就把车停在路边,半信半疑地跟随在他后面。
老早就想着到被人们美誉为“云南小三峡”、“东方多瑙河”的小湾转转,要不然白做一个地道的南涧人了。虽然听说小湾的晨雾最迷人,但今晚站在这里,那黛色连绵起伏的青山,微波轻漾的江水被雨水敲打,薄雾笼罩,加上时不时传来山妹子几声婉转的调子,也就足够让我沉醉三秋了!也只有在这里才会赋予我令老大爷都失声大笑的想象:置一叶小舟于江面上,把唱山歌的姑娘撵上去,打造一个彝家“刘三姐”。
老人告诉我村子是为了小湾电站的建设而搬迁过来的,已通水、通电,路正准备修,自家的房子还没装修希望我不要介意。看着他如此客气,我对之前的怀疑难免有些后悔。是呀!我也是从农村出来,老家已通水、通电,可路还没有完全修好,父老乡亲和这里的人一样在努力着!
到村里的路是一条新修的便道,被牛马踩踏得坑坑洼洼,积满了雨水,我只好连蹦带跳地拣着走。也许老大爷实在看不下去,就叫我和他一样脱去鞋袜,卷起裤角光着脚丫走。赤脚刚踩在泥沙里还真有些不太习惯,但回想起孩提时的捉泥鳅样子,也就没什么了,反而觉得这样蛮实在、蛮亲切的!说笑间转了个弯,就到了村口,一堵堵雪白的新墙,以及一块块灰白色的瓦,占领了我的整个视野。一个中年男子的脖子上“骑”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嘴里哼着儿歌,走到我面前轻轻地和我说了声“你好,到家里坐坐嘛!”然后生怕浸起污水就慢悠悠地从我身边擦过;路边小杂货店里两个妇女悠闲地在聊天。随着老大爷的“哎呀”一声大叫及捧腹狂笑,我的右脚丫软绵绵的一阵温暖。低头一看什么东西,黑糊糊的。杂货店里的两个妇女站起来探出头“哈哈你踩着牛屎啦!”我先是难为情,后又马上狂喜,这不就是曾经放牛的我吗?这不就是我家门口?过了小桥,来到一处棚台。从这里看这村子,屋檐下面那些桔色的灯光,流动着晕黄的影子,勾出连片房屋静谧错落的线条。要是不把相机忘在车上,我一定认真地拍那路上所踩到的牛粪、暮色中的小桥、桔色灯影中的村庄……拍摄出来的图片肯定美仑美奂,一定让人称绝。说实话,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看过激动得让人迷醉的美景了!沉迷之余,静下来细细想想,我没有拍摄到也是件好事,一些污浊贪婪的眼睛就没机会看到这一切,就没有机会对这美好的一切做出任何伤害,就让这一切在这个开始摸黑的黄昏里安详地静歇着吧。
“这就是我家了……老婆子来人了”,在村子的最东头老人一面对我说一面向房里的妇女叫喊。一个带着亲切微笑的老妇人迎了出来。进了门,我发现屋里还有两个女孩,她们和提着鞋样子狼狈且十分搞笑的我打招呼,好无戒心地叫我坐在她们旁边。走近一看,竟然是两朵刚出水的“芙蓉”,一个年龄小点儿,皮肤红润,披着染成棕黄的头发,雪白整齐的牙齿;另一个大约二十四五,涂着天蓝色的眼影,眉眸如画,头发微卷,也是披在肩头。这应该是那老人的女儿,可我的话一出口,她们竟肆无忌惮地捧腹大笑,让我陷入无比的尴尬中。“是呀,是呀!我们是他们的女儿!”大一点的姑娘还没把我的尴尬当回事,还反过来逗我。
老人家里有两座楼房,正房和厢房,老人住正房,厢房有三间是客房,他把我安排在中间那个房间,左边那间放了粮食,右边是那两个姑娘的。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那些亲切的微笑让我放下心来,我真的就想扑倒在床上,美美的睡一觉。放好了东西,想和老人讨价还价,准备拿钱给老人,可那老妇人一下子扑过来,把我的钱硬塞了回来,“啥意思嘛?要不然你去睡路边好了,你们外地人看得起我们,我们就已经相当高兴了……那两个姑娘也是刚来的,我们一个也不收。”语气很肯定,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听了她的话我急了,说我是外地人,差点儿迷了路,我是地道的南涧人呀!可我再三解释我是南涧人,他们还是说“管你哪里人我就是不要你的钱,你要付就去睡路边吧!”是的,我说的话已经和地方口音相差很大,连父老乡亲都听不出来了。掰开指头算算,真的有好长时间没回家了!
在饭桌上,我终于认识这两个“大美女”。才知她们都是南涧人,在昆明读书,学英语。年龄大的是工作后去进修的,借五一节放假,想免费给来南涧旅游的外国人做做翻译,为家乡宣传宣传,今天刚到县城就带了四个想来小湾的美国人,两男两女。她们住在邻居陈大爷家里,陈大爷一定要留他们吃饭,所以就不和我们吃了,但晚上他们会过来聊天的。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南涧农村还能遇到外国人!饭后不久,雨总算是停下来了,他们真的“咿咿呀呀”地来了,好好的电筒不用,笑逐颜开地抬了几把燃得正旺的火把。进来后,用他们的语言礼貌地和我们一一问好。虽然我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但是有翻译在旁边流利的解说,哪怕不是原汁原味也蛮舒服、自在的!这两个女孩子带着外地特有的洋派,像一股香香的空气环在我左右。她们要一人喝一瓶美国人所带来的 “白兰地”。说话间夹着脆脆的笑,举手投足的动作都很轻柔,微微翘起的手指弯成美丽的兰花状,优雅地喝着。看着她们频繁碰杯,并豪爽地一口下肚,叫我不得不相信她们曾经有过一个人喝三瓶红酒而不倒的纪录。我虽然酒量还算可以,但是面对不太习惯的“洋货”,只能小口小口的抿。看着老大爷他们对“白兰地”没“好感”(大概也是因为不习惯),我提议喝老土的“小湾清”玉米清酒,大伙竟都来了兴致。在彝家酒过三循定有激情,我自己只觉得脚痒痒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莫名的冲动。
在我的记忆深处,彝族人生活繁衍的地方绝对是多姿多彩、富有激情的!果然,门口传来久违而熟悉的彝家调子和“铮铮”的弦子声足以验证我所说的不假。院子的中央,你一把我一把地点燃起一大堆火,“弦子朝前,笛朝后……”、“打歌要打三跺脚,打着歌来莫歇脚,跺起黄灰做得药……”,一村子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挤在院子里围着火堆,转着、唱着、跺着,豪放的调子,激情的舞步在水汽里漫得很远,很远!就连在城里少言寡语的我,竟然也敢如此放荡狂野。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时空转换,每一个新地方的新鲜空气和各种不同姿态的人都会让我在城市久住后麻木的神经有陡然的清醒。这个都市那般喧闹的农家小院,成为一个独立幸福的天地,一个没有与世隔离,也没有被大多数人所认知的世外桃源。“快来呀,再热烈点!外国人在拍我们”,一个二十多岁漂亮的姑娘兴奋地喊着!
这不是很好吗?这不是很叫人向往吗?如果你也是其中的一员,你一定很快乐!很幸福!也会和我一样被深深地陶醉!人们自由自在地释放着自我,生活和谐幸福得如同那变幻莫测的舞步,洋溢激情的调子,即依章走法,又花样百出,轰轰烈烈!
这样的夜里,不知道为什么,我老发觉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小湾的夜都是那样漂亮!都给我留下了一个个美好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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