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外 公
2021-12-23叙事散文落梅
外 公外婆曾跟我说过,人老了总会怀想过去的生活。如果曾经是美好的,那么回忆起来将会更加的喜悦,倘若以前有过悲伤,那么回忆起来,也觉得淡然寻常。外婆说,人老了,会觉得寂寞,却不懂得失落。近来,我总会想起一些离我久远的往事,那些往事,与亲人相关……
外 公
外婆曾跟我说过,人老了总会怀想过去的生活。如果曾经是美好的,那么回忆起来将会更加的喜悦,倘若以前有过悲伤,那么回忆起来,也觉得淡然寻常。外婆说,人老了,会觉得寂寞,却不懂得失落。近来,我总会想起一些离我久远的往事,那些往事,与亲人相关,与平淡的生活相关。难不成我已经老了?老得只剩下回忆,其实并非如此,日子过得太平静,难免会思索走过的昨天。 比如我吃一道好菜,就总会想起外公,那个已离世多年的老人。想起他,任何时候都离不开酒,酒陪伴了他一生的岁月。他给我的记忆,其实并不多,初中与哥哥在小镇上学,带我们的就是外公外婆了。那时的外公已经患了老年痴呆症,他每天所有的时间都是坐在客厅里,抽烟,看图书。吃饭的时候,他一定要喝酒,那时家境算不上好,外公喝的是最劣质的酒,抽的是最劣质的烟,吃的是最普通的菜。因为稍微好些的菜,都要留给我和哥哥吃,尽管他忘记了很多事,但疼爱我们始终忘不了。若是从前,我能想的都是自己生活中的小事情,想的是自己纠缠的情感故事。可随着年龄的增长,看多了世情风霜,我心里会记挂我的父亲母亲,会记挂我的外公外婆。想得越多,遗憾与失落就越多。 外公患痴呆症的时候,说的最多的就是他年轻时候的事,他可以将每天的生活忘记,却始终无法忘记有过的曾经。说话时,也是在饭桌上,他边饮酒,边回忆,那时的我总是很不屑他们单调贫穷的过往。常常把外公说的话,不当一回事,拿来逗乐而已。现在想来,这样的情景再也无法重现,外公那张慈祥的笑脸湮没在匆忙的时光中。外公喝酒,几乎每天都要与外婆有一小段的争执。他贪杯,而外婆为了省钱,总是尽量地节约,酒不尽兴,外公难免心有不快。便说起他年少时,自己酿酒,那时总是大坛地喝,何曾有过这样一小盏的浅饮。至于下酒菜,他从不计较,简单的小菜,就很满足。而今,当我吃着好菜甚至浪费的时候,想起外公,心里怎能不酸楚? 母亲告诉我,外公年轻的时候,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人。哪家卖猪盖房,红白喜事,都要请他去主持,在村里也可谓是德高望重之辈。外公外婆生了四个儿子,只有母亲这一个女儿,所以母亲自然成了外公的掌上明珠,走到哪都要带上。如今想起,外公死时,母亲那如雨的泪珠,实在是因为她心伤了,尽管外公去世时已八十高龄,可对于母亲来说,儿时的记忆是刻骨铭心的。 外公疼母亲,是我们家里人都知晓的。那时母亲嫁给父亲,住在邻村,因父亲是医生,长年需要下乡到各个邻近的村庄问诊,无论白天黑夜,刮风下雪,只要有病人,都是风雨无阻。那时我们家居住在村里的医疗站,一栋大大的老屋子里,那儿一直被传闻闹鬼。虽然也住有几户人家,可老屋阴气太重,母亲夜里不敢入睡。于是,陪母亲便成了外公义不容辞的责任。外公独自住在小厢房里,夜里只要母亲稍有动静,便点灯起身问候。这样一陪,就是六年,直到我哥哥出生已经三岁,搬出老屋后才停止。春夏秋冬,刮风下雨,无论家里有什么事耽搁,外公每晚都要走两里的山路去陪母亲。母亲只要见到外公来了,才能安心入睡。现在想来,那闹鬼的老屋实在有些恐怖,小时候我也进去过几次,每次都觉得阴冷发寒。屋子很老,老得有些残破,况且在那没有电灯的年代,母亲只能靠煤油灯照明,一个女人,实在是不容易。外公不信鬼神,他认为人只要坦荡,任何鬼神都不会近身。外公给了母亲无比的温暖,他就像那盏煤油灯,照亮着老屋的每个角落。 外公还未患痴呆症时也帮舅舅干农活,锄地、放牛、晒谷子,后来老了,谁也不想要他,觉得他糊涂,不会照顾自己。外婆在哪,外公也只能跟到哪,外公想不到他年轻的风华从此不能再现,余生只能糊涂度日。那种无人理睬的凄凉处境我到现在才能体会,好在外公已经不懂世事,他的生命里还有酒,还有我那念着旧情的母亲,还有对他不离不弃的外婆。我与外公外婆还有哥哥四人在镇上住了三年,三年的光阴,我一直与外婆亲近,冬天围着炉火听外婆讲村里的故事,讲她儿时的趣事。我忽略了外公,让他独自坐在那抽烟,品尝着寂寞,尽管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寂寞了。 外公的死,至今回忆起来,仍是一段伤。小舅患了恶性肿瘤,病魔夺去他的生命,剩下年轻的妻子与幼小的儿女。外婆不堪遭受打击,整日以泪洗面,那段时间,外婆就到小舅家去照顾表弟表妹。因小舅妈在镇上开服装店,没有多余的房间给外公居住。外公只能回到乡下三舅家,离开了外婆,外公如同离群孤雁,从此过上了让人心酸的生活。并非是三舅与舅妈待他不好,实在是他患了病,不懂得照料自己,而乡下人农活忙,外公也就只能煎熬度日。在那期间,我到乡下去看望过他,寒冬时节,他独自住在仓库,一个似灭非灭的火盆。那时的他已经没有烟抽了,因为百忙的舅舅只能在闲暇之余偶尔拿几根烟给他。吃饭的时候,让表弟送一碗饭过去,每天就这样打发着日子。身上的衣裳脏了湿了,也没人跟他勤换,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还记得我,那时他见到所有的女孩都喊我的名字,大概是在一起相处了三年的缘故,他对我有着很深的印象。多年以来,我第一次为外公心伤,我不知道年已八十的他竟会过得如此凄凉。 离开乡村,我的心情是沉重的。我将此事告诉外婆,外婆只是落泪,小舅的死让她始终生活在疼痛里,对于外公的处境,她是那样的无可奈何。而我的母亲,也是无奈的,毕竟我家里开着诊所,场地也不大,把外公接来谁能抽时间照顾?母亲只能多拿些钱过去,拿些吃的给他,可外公是有钱不会花,有吃的还需要别人给。就在这年的年尾,外公去世了,那天下着大雪,三舅打来了电话,说外公快不行了。哥哥扶外婆走了八里山路,冒着大雪,回到了乡下。母亲父亲还有几个舅舅也赶到那,而我为了给大舅家守店没能见上外公最后一面。外公死了,死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他没能挨到新年。因为年关很近,大人们决定将外公留放到正月初六下葬,他的死,也许真的是解脱。 外公下葬,我哭了。那天哭的人不多,外婆和母亲,还有我和大表姐,大表姐是个善感的女子,我也是。我想到此生再也见不着这个至亲的老人,心里说不出的伤悲,那些年以为的不在乎,在他行将入土的那一刻,才知道原来我与外公是那么的亲。乡下人土葬,我看着外公被埋葬在树木葱茏的后山,从此,多了一座新坟。外公死后这些年,我梦见过他,每次都是孤独地端坐在那,不说话。我不愿意看到,他在另一个世界里还是这样地生活,人死了倘若真有灵魂,我希望外公托梦告诉我他过得幸福。 人过如风,我追忆已逝的外公,带着遗憾。如今外婆还健在,父亲多病,母亲也年老,而我却还在外面飘荡,心中虽有不安,却也有万般的无奈。对他们的想念,只能搁在心里,只能暗自伤怀。我行走在异乡的土地上,吹着凉凉的秋风,会想起儿时的岁月,想起亲人在身边的日子。我的眼睛有些潮湿,儿行千里母担忧,我的父母亲一定在遥远的故乡将我想念,这些爱虽然平淡,却可以温暖每一个游子寂寞的心怀。我在秋天的小路上徜徉,闻着桂花的清香,看蓝天碧水,看温馨的家庭在草地上席地言欢。原来,人间平凡的亲情才是最真的幸福,活着多好。
外婆曾跟我说过,人老了总会怀想过去的生活。如果曾经是美好的,那么回忆起来将会更加的喜悦,倘若以前有过悲伤,那么回忆起来,也觉得淡然寻常。外婆说,人老了,会觉得寂寞,却不懂得失落。近来,我总会想起一些离我久远的往事,那些往事,与亲人相关,与平淡的生活相关。难不成我已经老了?老得只剩下回忆,其实并非如此,日子过得太平静,难免会思索走过的昨天。 比如我吃一道好菜,就总会想起外公,那个已离世多年的老人。想起他,任何时候都离不开酒,酒陪伴了他一生的岁月。他给我的记忆,其实并不多,初中与哥哥在小镇上学,带我们的就是外公外婆了。那时的外公已经患了老年痴呆症,他每天所有的时间都是坐在客厅里,抽烟,看图书。吃饭的时候,他一定要喝酒,那时家境算不上好,外公喝的是最劣质的酒,抽的是最劣质的烟,吃的是最普通的菜。因为稍微好些的菜,都要留给我和哥哥吃,尽管他忘记了很多事,但疼爱我们始终忘不了。若是从前,我能想的都是自己生活中的小事情,想的是自己纠缠的情感故事。可随着年龄的增长,看多了世情风霜,我心里会记挂我的父亲母亲,会记挂我的外公外婆。想得越多,遗憾与失落就越多。 外公患痴呆症的时候,说的最多的就是他年轻时候的事,他可以将每天的生活忘记,却始终无法忘记有过的曾经。说话时,也是在饭桌上,他边饮酒,边回忆,那时的我总是很不屑他们单调贫穷的过往。常常把外公说的话,不当一回事,拿来逗乐而已。现在想来,这样的情景再也无法重现,外公那张慈祥的笑脸湮没在匆忙的时光中。外公喝酒,几乎每天都要与外婆有一小段的争执。他贪杯,而外婆为了省钱,总是尽量地节约,酒不尽兴,外公难免心有不快。便说起他年少时,自己酿酒,那时总是大坛地喝,何曾有过这样一小盏的浅饮。至于下酒菜,他从不计较,简单的小菜,就很满足。而今,当我吃着好菜甚至浪费的时候,想起外公,心里怎能不酸楚? 母亲告诉我,外公年轻的时候,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人。哪家卖猪盖房,红白喜事,都要请他去主持,在村里也可谓是德高望重之辈。外公外婆生了四个儿子,只有母亲这一个女儿,所以母亲自然成了外公的掌上明珠,走到哪都要带上。如今想起,外公死时,母亲那如雨的泪珠,实在是因为她心伤了,尽管外公去世时已八十高龄,可对于母亲来说,儿时的记忆是刻骨铭心的。 外公疼母亲,是我们家里人都知晓的。那时母亲嫁给父亲,住在邻村,因父亲是医生,长年需要下乡到各个邻近的村庄问诊,无论白天黑夜,刮风下雪,只要有病人,都是风雨无阻。那时我们家居住在村里的医疗站,一栋大大的老屋子里,那儿一直被传闻闹鬼。虽然也住有几户人家,可老屋阴气太重,母亲夜里不敢入睡。于是,陪母亲便成了外公义不容辞的责任。外公独自住在小厢房里,夜里只要母亲稍有动静,便点灯起身问候。这样一陪,就是六年,直到我哥哥出生已经三岁,搬出老屋后才停止。春夏秋冬,刮风下雨,无论家里有什么事耽搁,外公每晚都要走两里的山路去陪母亲。母亲只要见到外公来了,才能安心入睡。现在想来,那闹鬼的老屋实在有些恐怖,小时候我也进去过几次,每次都觉得阴冷发寒。屋子很老,老得有些残破,况且在那没有电灯的年代,母亲只能靠煤油灯照明,一个女人,实在是不容易。外公不信鬼神,他认为人只要坦荡,任何鬼神都不会近身。外公给了母亲无比的温暖,他就像那盏煤油灯,照亮着老屋的每个角落。 外公还未患痴呆症时也帮舅舅干农活,锄地、放牛、晒谷子,后来老了,谁也不想要他,觉得他糊涂,不会照顾自己。外婆在哪,外公也只能跟到哪,外公想不到他年轻的风华从此不能再现,余生只能糊涂度日。那种无人理睬的凄凉处境我到现在才能体会,好在外公已经不懂世事,他的生命里还有酒,还有我那念着旧情的母亲,还有对他不离不弃的外婆。我与外公外婆还有哥哥四人在镇上住了三年,三年的光阴,我一直与外婆亲近,冬天围着炉火听外婆讲村里的故事,讲她儿时的趣事。我忽略了外公,让他独自坐在那抽烟,品尝着寂寞,尽管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寂寞了。 外公的死,至今回忆起来,仍是一段伤。小舅患了恶性肿瘤,病魔夺去他的生命,剩下年轻的妻子与幼小的儿女。外婆不堪遭受打击,整日以泪洗面,那段时间,外婆就到小舅家去照顾表弟表妹。因小舅妈在镇上开服装店,没有多余的房间给外公居住。外公只能回到乡下三舅家,离开了外婆,外公如同离群孤雁,从此过上了让人心酸的生活。并非是三舅与舅妈待他不好,实在是他患了病,不懂得照料自己,而乡下人农活忙,外公也就只能煎熬度日。在那期间,我到乡下去看望过他,寒冬时节,他独自住在仓库,一个似灭非灭的火盆。那时的他已经没有烟抽了,因为百忙的舅舅只能在闲暇之余偶尔拿几根烟给他。吃饭的时候,让表弟送一碗饭过去,每天就这样打发着日子。身上的衣裳脏了湿了,也没人跟他勤换,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还记得我,那时他见到所有的女孩都喊我的名字,大概是在一起相处了三年的缘故,他对我有着很深的印象。多年以来,我第一次为外公心伤,我不知道年已八十的他竟会过得如此凄凉。 离开乡村,我的心情是沉重的。我将此事告诉外婆,外婆只是落泪,小舅的死让她始终生活在疼痛里,对于外公的处境,她是那样的无可奈何。而我的母亲,也是无奈的,毕竟我家里开着诊所,场地也不大,把外公接来谁能抽时间照顾?母亲只能多拿些钱过去,拿些吃的给他,可外公是有钱不会花,有吃的还需要别人给。就在这年的年尾,外公去世了,那天下着大雪,三舅打来了电话,说外公快不行了。哥哥扶外婆走了八里山路,冒着大雪,回到了乡下。母亲父亲还有几个舅舅也赶到那,而我为了给大舅家守店没能见上外公最后一面。外公死了,死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他没能挨到新年。因为年关很近,大人们决定将外公留放到正月初六下葬,他的死,也许真的是解脱。 外公下葬,我哭了。那天哭的人不多,外婆和母亲,还有我和大表姐,大表姐是个善感的女子,我也是。我想到此生再也见不着这个至亲的老人,心里说不出的伤悲,那些年以为的不在乎,在他行将入土的那一刻,才知道原来我与外公是那么的亲。乡下人土葬,我看着外公被埋葬在树木葱茏的后山,从此,多了一座新坟。外公死后这些年,我梦见过他,每次都是孤独地端坐在那,不说话。我不愿意看到,他在另一个世界里还是这样地生活,人死了倘若真有灵魂,我希望外公托梦告诉我他过得幸福。 人过如风,我追忆已逝的外公,带着遗憾。如今外婆还健在,父亲多病,母亲也年老,而我却还在外面飘荡,心中虽有不安,却也有万般的无奈。对他们的想念,只能搁在心里,只能暗自伤怀。我行走在异乡的土地上,吹着凉凉的秋风,会想起儿时的岁月,想起亲人在身边的日子。我的眼睛有些潮湿,儿行千里母担忧,我的父母亲一定在遥远的故乡将我想念,这些爱虽然平淡,却可以温暖每一个游子寂寞的心怀。我在秋天的小路上徜徉,闻着桂花的清香,看蓝天碧水,看温馨的家庭在草地上席地言欢。原来,人间平凡的亲情才是最真的幸福,活着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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